第33章

  又或者说,他厌恶那种因为对方两三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就溃然败下阵来的......无力感。
  撒琉喀心中猝然鼓动出极尽扭曲的暴虐,当下,他在意的只有一点:
  这条口口声声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鱼,自己的表哥。
  ——到底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去除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做得到最好,要是做不到.....
  想到这里,少年胸口被决堤而来的躁怒倒灌,拿捏住对方的手抑制不住地僵硬。
  他的耐心告罄,人鱼终于有了回应。
  “撒琉喀,这个人类......可以死。”
  这话说的,司霖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后他明显地感知到撒琉喀的手臂有一瞬的颤抖,这突如其来的颤抖反倒让他觉得事情尚有一丝转机。
  司霖反握住落在撒琉喀落在自己颈侧的手掌,继续说:“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他不仅能听懂语言,还能和你我交流?”
  “是和你交流。”撒琉喀垂着眼补充。
  司霖沉默了一瞬,跳过这个插曲继续编造:“据我所知人类是群居的物种,你看他身上的皮裙、腰间的匕首,很明显这个人类拥有自己的族群,而语言和文字往往都是这种族群用来沟通和传承的必要手段。”
  “那又如何?”撒琉喀冷漠地说,并不认为多出一群没毛的猴子就能改变那人死亡的命运。
  只见人鱼眸中一亮,手上回握得更紧,他的手太过温热,撒琉喀垂着眼睫,舍不得躲开。
  然后他听见司霖兴致勃勃的语调。
  那是一种极其生动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
  “找到那些记录和传承,说不定就能找到撒琉喀你失忆的原由。”
  “还有那些丢掉的记忆,不是么?”
  人鱼的声音清朗温润,像是最清冽的泉水一般擦过他的耳膜。
  迎面而来的还有司霖无声的期待,然后撒琉喀不自禁滚动了喉头。
  —— 将对方瞳孔撑满的,别无他物,有且仅有自己。
  忽地,少年心中那些狰狞丑陋的暴虐和戾气再度就被涤荡了个干干净净。
  撒琉喀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差点就要被对方眼眸里游弋着的星火燎到,又觉得自己仿佛听见山涧里千万丛繁花齐绽时倾泻而出的肃鸣。
  “撒琉喀,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司霖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虽然存了点私心但如果能说服撒琉喀事情就会朝最好的方向发展。
  “好。”
  回答他的是少年冷静无比的声音。
  话音刚落,撒琉喀便感受到手掌上骤然消失的温热,这种稍纵即逝的落空感让他略感不适。
  目视着人鱼欢欣鼓舞的笑脸,撒琉喀心中再度生出一种无法忽略的古怪情绪,他将人鱼说过的话囫囵在嘴边、反复咂摸。
  毫无预兆地,少年的脸庞再度紧绷。
  再度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恢复成之前的冷声冷气。
  “你很了解他? ”
  司霖还没来得及把人从树上弄下来,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放眼当下,撒琉喀冷不防的质问对象除了自己还能是谁?
  这一刻,人鱼突然汗颜于自己的疏忽只顾着说服撒琉喀留人性命,不自觉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不等他回答,少年不依不饶:“我是指,表哥身为人鱼,似乎十分了解......人类?”
  这幽幽的一问差点吓得司霖没能稳住身形。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弟看似容易糊弄,实则非常擅长捉住一些细枝末节的疏漏。到底还是保留野兽敏锐警觉的丛林之主,不是自己这样读过十几年书的大学生几下嘴皮子功夫就能应对的。
  好就好在司霖似乎习惯了这种横空而出的试探,俗话说一句谎话背后需要用更多的谎话来圆。
  从一开始谎称和撒琉喀攀附血缘开始,就注定了往后的种种无奈。
  “是个嘛,”司霖干笑两声,头脑里刮起一阵飓风,比起他期末考试交卷之前的挣扎有过之而无不及。
  区别就是,大学生挂科可以补考,但是惹怒了丛林之主却不一定能够有命重开。
  他心里有鬼,又在撒琉喀眉头蹙紧的视线碾压中,竟然两眼一闭、猛叹一口气:“这些关于人类的传言都是一个叫爱丽儿的同族告诉我的。”
  “爱丽儿?”
  “是......是的。”
  “那是谁?和你了解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司霖看撒琉喀半信半疑的样子一边感谢迪士尼爸爸,一边添油加醋地讲述着删减版本的《海的女儿》,最后他暗自揣摩着少年眼底略过的光影,清了清喉咙,得出个主观色彩十分偏颇的结论。
  “人类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贪婪和愚蠢一度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我的意思是,即便他们有幸获得人鱼的青睐却改不了这个种族骨子里的劣根性。”
  到最后司霖不禁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他一边在心中暗自唾弃仍不忘顺着撒琉喀的意思来:“如果不是有望帮表弟你找回记忆,那人的性命确实没有必要留。”
  司霖违背了良心,又言不由衷地讲了一大堆话。
  他舔了舔嘴唇,忍不住用眼神征询撒琉喀的意思。
  撒琉喀:“你——”
  这种若有所指的停顿害得人鱼大气也不敢喘,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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