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抬手推了窗,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后点了窗边的小香炉,没抬眼,“半夜晃着影儿,怪吓人的。”
  小香炉袅袅飘着烟,邹相竺说完便坐下,依旧看似望着外面四四方方的天。
  他用手有意无意的拨弄抓不住的烟雾缭绕。
  半晌,连抓不到的虚空都没了,邹相竺这才起身关窗,正低头间,被握住了手。
  邹相竺愣了下,抽开手,用帕子拭了拭,看着对面的人浅笑道,“别来了!”
  没关严的小窗又被打开,晃着的人影才露出身子,邵元英盯着那帕子笑出了声,又把帕子扯过,贴心的擦了下自己扶过的窗边,轻声道,“歇息吧!”
  随后一纸飘落,在小窗关紧那一刻悄然滑落到屋内。
  邹相竺脚步一顿,附身捡起,却没有看。
  四方的小窗装着天地,在里里外外相互映错。小小一个窗见不到光,把柔情与静谧生生洒在了地上,在不经浇灌的日子里逐渐干涸开裂。
  邵元英隐秘的心事在雨中发出声响,动静太大,惊扰到了人,全部映在一双惊讶又略显疑惑的眼睛里。
  心跳撞破了邵元英的心脏,他把从干涸裂缝中仓皇逃跑的心绪及时抓牢,淡然开口喊了句,“士杰!”
  雨下了一宿,干涸裂缝间掉落的土渣变得柔软又泥泞,重新黏在一起成了一片平地,混杂着夜雨的腥味,日日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的向日葵变成了食人花。
  隔天一早,贾士杰中毒身亡,邵元英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到朝中,张自成没上早朝,皇帝喜出见外的心脏跳都快了几瞬。
  这事儿在校场引起轩然大波,常晚风安抚了一众将领后,先是到了张自成府上聊表关切,又带着消息回了府上。韩立言等候多时,二人将七零八散的消息往一起揉。
  贾士杰死在了邵元英屋内,据张自成府上的下人所说,二人彻夜畅谈,饮酒作乐,不知为何贾士月喝了毒酒。邵元英更是莫名其妙就地自裁。
  韩立言一直派王府暗卫盯着邵元英动向,尤其是得知他采买多种药材之后,线人盯着有一段时间,半点事儿都没发生,白日夜里换着人,百无聊赖的蹲守。
  线人将自己所见拟好成词,脑中自动补上一段大戏,而后将这大戏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邵元英与邹相竺夜里私会,相谈甚欢时,被贾士杰巡夜撞破。邹相竺被养在张自成府上多年,想必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二人被撞破后生恐东窗事发,便一起设计毒杀证人,但贾士杰多年习武,邵元英一介书生不是对手,最终被反杀,二者双双毙命。
  韩立言听得流了一身汗。
  常晚风抬手,想掐说话线人的脖子,手举了一会儿,虚虚的握成拳,又不轻不重的砸了下桌子。
  “邹相竺和邵元英夜里见面了?”闻昭把握拳的手抚平,轻轻揉着常晚风的手腕。
  线人甩头一叹,不甚可惜道,“是啊!”
  “二人见面的事情被贾士杰发现,随后邵元英邀贾士杰喝酒,贾士杰被毒死了?”闻昭又问。
  线人重重点了下脑袋,眉头还在皱着。
  常晚风被揉着手腕,边听边反手握住闻昭的手,一脸无奈。
  “邵元英若是想保李相,被人发现,想杀人灭口倒是不稀奇。”韩立言说,“他没什么杀人的本领,用毒是一把好手,张自成若是发现贾士杰死于一壶毒酒,这事儿总归是瞒不过去。他不想连累李相。”
  闻昭烦闷的吐了口气,“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线人仔细回想一会儿,门板隔着,他没有发挥想象的空间,只能答道,“他们是在屋里喝的酒,我是在墙头上藏着……”
  “那你想半天,想个屁!”常晚风咬着牙,“问你可有听到邵元英与邹相竺说了些什么,谁问你贾士杰了?”
  韩立言也叹了口气,安抚道,“淡定……淡定……”
  线人这回老实地摇了摇头。
  常晚风早能想到邵元英是要保李相的,但人死得实在是不合时宜。他算计着把江忱喊去校场,不管是为了拉拢人脉还是给林家设套儿,这么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不应该这么就死了。
  连垂死挣扎都没有?
  不是应该舌中生灿,口吐莲花,哪怕编出贾士杰半夜口渴误喝毒酒,或者什么别的离大谱的缘由,也要试着往下活一活的吗?
  最重要的是,他要保李相,李相还在,他怎么会先想不开!
  这么想着想着,还真觉得“最终被反杀”这一理由玄之又玄的合适了。
  “阿嚏……”
  线人打了个喷嚏,常晚风瞄了他一眼。
  “世子,那我还回去守着?”线人揉了揉发红的鼻头问。
  “人都死了,你想盯着就去守坟头,回头日日给我们来讲鬼故事!”常晚风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还真不是个一般人!”
  常晚风的脸精致好看,黑着脸生气的时候也从没半分戾气,顶多是把“别惹我”三个字挂在面上。但现在他少有的露出了阴郁神色,线人看他越走越近,就往后退了两步。
  退着退着,逐渐移步到了门外,他算是被轰出去的。
  “停下!”闻昭起身喊他,“你留下,挨顿揍再走!”
  线人转头跑得更快了……
  第61章 割据
  刘仲胤一介莽夫,精神抖擞的从南平往外打拼十几载,他有时也自知谋略欠奉,可偏生又使起了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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