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邵元英捏着笔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将此话润色一番递上前去。张自成只是草草过目,又将目光转向常晚风阴沉的一张脸上,说道,“封号便由你来定。”
  江忱这才开口:“早听说赤燕军里有个叫贾士月的,我要他。”
  小时候的江忱又淘又莽,从没那么多花花心思,除去两次纵火跟他相关,他再没惹出过什么大事儿。甚至早些年干的离谱事儿大半是常晚风撺掇的。
  可江忱与他又不同,想要的东西全都显现在眼睛里。这双眼睛直白又大胆地出现在这里,没有野心,全是胜负欲。他的战场不在南平,而是在此处。
  这两条腿,常晚风是打不断了。
  江忱自小算是被他带大的,纵使他们性情不同,喜好不同,但此刻难掩的,是他们流着的血几近相同。
  时间悄无声息地夺走了江忱脸上的大半青涩,他凌厉又不失鲜活,许多事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要做,这份执拗让常晚风心里打了个寒颤。
  松柏之茂,隆冬不衰。半晌,常晚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封冠英吧!”
  平静的暗流因为新砸进去的石头,而变成了躁动的浪。惊着了装死的鱼,也惹怒了岸边喝水的兽。请封的折子还未递进大殿,校场便已传开了。
  常晚风撂下的脸怎么也拾不起来。两人在校场沿着高坡一路走着,常晚风带他去看步兵与骑兵的人员分配。
  “师父……”
  “哟!”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常晚风打断,他阴阳怪气问,“你叫我呢?”
  江忱咂了下嘴,脚步停下,顺着步兵操练的地方望去。目之所及之处分为三大区,常规操练、负重训练、兵器演练。贾士月在众人前排转头往上看。
  常晚风也与他对视,但已没了互相看不顺眼的心思。直觉告诉他,贾士月要倒霉了。
  江忱眼皮一掀,“他打你了吧?”
  “不该较真的事别总瞎琢磨。你去南平,别还没出门就先把军心给搅合乱了。” 常晚风说,“但出了京城没人在你上头,我就这么说说,你爱听不听。”
  江忱被接连的几句话堵得胸口疼,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他偏过头,“常晚风。”
  “对,你就这么喊我。” 常晚风说道。
  江忱这一年在嘴上就没占过便宜,骂爹骂娘他会,可堵着他的这几个人,他都不能那么骂。过往经验提醒着他,他师父软硬不吃,交代下来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于是他那股委屈劲儿也涌了上来,又幽幽开口道:“早晚被你气死。”
  常晚风有些哭笑不得,随后先笑了起来,“你就这么连名带姓地喊我吧,以后你当我师父,你要是现在就去卸了职,我管你叫声爹都行。”
  江忱在外人面前再怎么凶,对常晚风来说都跟挠痒痒似的,他可太知道怎么气江忱了。但说说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今事已定下,他还是只盼着江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阿忱。”常晚风突然低声道,“这一仗就跟打土匪似的,南平没有山势水势可依,全凭一鼓作气。到了之后别冒进,万事以性命为先。”
  性命为先,这在当下是个奢侈事儿。取人性命容易,一刀一个脑袋,可想要保命得多难呐。江忱知道常晚风说话的德行,这么多年没少吃哑巴亏,但他们确实很久没这样拌嘴似的说话了。
  “知道了。”江忱说道。
  四月时节,天气回暖,原本校场中枯黄的草叶泛起了幽幽绿光。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缓缓走着,投过来的目光有一些像暗器,他们选择当了片刻瞎子。走得累了,便在土坡上坐下歇了会儿,不知不觉,又躺到了天黑。
  第60章 冠英
  北安王身体抱恙,皇帝闻之,即刻派遣御医长住王府,打着你派个人来我这,我也给你回个礼的心思,美其名曰“圣恩优老臣”。
  韩立言数次往返于王府与京城之间,忙碌不堪。在得知南平霍乱之讯后,他又马不停蹄地着手筹备军饷请批与粮草押送事宜。
  又过两日后,林墨羽大张旗鼓地设了一场私宴,将整座酒楼包下。江忱与常晚风一同从校场回来,一前一后踏入酒楼大门。
  常晚风边走边感觉不对劲,往上一看就一个雅间门口有人候着,跟专程弄了个鸿门宴似的,他偏过头问:“都请谁了?”
  江忱轻轻摇了摇头,“谁都没请,都不大喜欢吵。”
  言罢,只见酒楼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一张脸满面春光中泛着油光,像刚从锅中捞出来似的,可见林墨羽给的银子不少。
  酒楼管事引着二人往楼上走去,走近一瞧,果真是谁都没请。这不就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个人嘛!
  常晚风见状,直接抬脚勾过一把椅子,“就咱们几个?”
  林墨羽微微点头,一脸淡然笑意挂在脸上。
  原本林汉书想给他们办上一场,请帖都拟了大半,凡是跟林家相关的事儿,排面必须有。但林墨羽瞧了帖子要请的人,全是家中有黄花姑娘未出阁的,江忱长了张冷脸,棱角分明,锋芒中越来越显出英气,林墨羽冥冥中总觉得他爹不安好心,一口回绝他爹之后,闭门包了个酒楼。
  闻昭不动声色地轻叹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咱这不就是换个地儿吃饭吗?”
  林墨羽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那就当换个地儿吃饭,我许久没出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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