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可是当天下午,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被迎面撞来的乌鸦啄瞎了一只眼球。飞来的横祸让他学乖了,当晚举双手赞成,愿意赶紧破财消灾。
没运势的日子里,大家拧成一股绳,在又黑又长的山洞里爬行。磕磕绊绊,遍体鳞伤。今天三哥摔断了腿,瘫床上了;
明日二叔栽进河里,溺了个半死。
后天,姑奶奶又被惊马趵了几蹄子,半张脸稀烂了。
大后天,有仆人偷财物逃跑了……
扫把星的光辉普照着每个人。事儿一桩赶一桩,倒霉起来跟竞赛似的。厄运会像瘟疫一般扩散,就连没被皇帝祸害的仆人也开始倒霉。
每一天都有重大“惊喜”,在府里掀起轩然大波。
“听说没,三房的小唢病得快死啦。”
“诶哟,刚才我吓死了,二老爷的头又被砸开花了!”
“……!”
等烧完二七,两府的仆人们逃走了一半。都怕得不能安生。至于剩下的,也算祖宗保佑,都头破血流地活下来了。
嫂子们的策略是好策略。
虽然拙了一点,却合乎天道,治标治本。
孟夫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如何养之?曰:“此乃集义所生。”义的事要多做,不义的事不做。如此积微成著,积少成多,便形成了“气运”。
为了气运,雪砚也跟着破釜沉舟,可劲儿造了一回。
四哥把家交给她时,富得好像几辈子花不完。现在仅用半个月就折腾光了。剩下不多的三瓜两枣,每天抠搜着过……
有意思的是,她也没觉得日子多苦。反正吃啥都一个味儿。占有的财富少了,烦心事也跟着变少。倒活得物我两忘。
这一份心境仆人们自是不懂的。
她们可怜她,背地里掉了许多的眼泪。
无色无味的苦难夏日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到了祖母和爹的三七,黑暗里忽然透进一丝光——雪砚发现,死去的一半意识又神奇复活了。
一夜之间,色香味全部还原。
甚至比以前更鲜活,更强烈了。
诶,真见鬼了......雪砚对此十分懵懂,不知怎么办到的。想来自己也没做什么。每天除了行善就是竭力地放空自己。
灵魂就完成了一场自我疗愈。
也对,一个灵魂既然能分裂,能复制,何以不能自愈呢?只要它是自由的,喜悦的,不被枷锁桎梏的——空性的力量就会让枯木再生。
空掉自我,让自我消融,反而能获得更强大的自我。
四哥曾说:空性中含藏着无穷。最强的风暴,中心是空的。最热的火焰,中心也是空的。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冲者,空也......
这一场意外“复活”堪比回炉重造,成就了一次她的灵魂淬炼。浑铁炼成了精钢,五感磨得无比锋锐。非但意生身恢复了......连眼睛也能瞧见灵体了。
鬼魂,树神,山精,草怪……
就这么“哗”的一下,世界更深层的瑰丽向她展开了。
她甚至看见了爹和祖母回来,坐在供桌边享用饭菜。还带了几个朋友,乐呵呵地炫耀着儿孙孝顺。爹摇头晃脑地说,过了七七四十九日的中阴阶段,他就转生为天人了。
要去“四天王天”上做个武将。
因为子孙们贤良,行了大布施,他死后没受一点苦。活着时像在戏台上,扮演一个愚忠的臣子。自以为全是真的。一番唱做念打,悲欢离合。
死了一切谢幕,转身即已成空。
后台转个过场,又去下一场戏了。
爹看穿了,雪砚也看穿了。
她一下对所有事轻松起来,感觉人间成了游戏。
之后的日子,她干上了主动找死的营生。一天到晚放飞出去,日行十善也不止。她成了侠客界的头号扛把子。哪儿有不平就往哪儿钻。
单挑最大的海盗军团;铲除烧杀抢掠的山匪;捣毁南烈的罂粟园,拔尽了“相思土”的毒根……她存心地往这些极凶险的地方去。
她成了一个神出鬼没的“无名英雄”,拥抱了不一样的深邃和辽阔。
解救了溺水的孩子;铲除了拐子帮,救出了几百个女子和孩童。教训了毒打妻子的恶棍丈夫。甚至会特意去阻止一个虐小猫的人……
别人在得救那一刻呈现的幸福,是绚丽绝伦的花开。构筑了她生命中的极致美景。相较之下,一个贵妇人坐在华宅中领略到的风光,又算得了什么?
雪砚几乎把天下闲事管尽了。
当然,也去寻过皇帝的晦气。
都没成功就是了。
她没有办法除了这个祸害;他也没法拔了她这根毒刺。
彼此成了对方的顽疾。
因为气运还薄,雪砚的幻身又死过七八次。大多是被皇帝杀死的。
在死亡一事上,她已是老熟客了。
每次幻身被灭后,残缺的症状都不尽相同。
有时,她会瘫痪。有时,感知错乱。
也有一次,发生过局部的失忆,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但是死习惯之后,一次比一次恢复快;也一次比一次强韧。
到最近,只要半天就能痊愈了......
雪砚不禁沾沾自喜,心里有了一个白日梦:如此下去有没可能独辟蹊径,达到“灵魂不灭”呢?永恒地自愈,变强.......
真是十分美好的前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