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怀东与我一样,露出困惑。
他铿锵有力:“陛下,如今各方安定,万水通渠,王朝必然复兴。您不必过虑。镇国公府也会恪尽职守,守好永昌府。”
保定侯听见,很高兴似的大笑,他真的喝多了,大手搂住少年的肩膀。
那时母亲调好琴弦,兰陵曲缓缓入耳。
元绉听见,笑一笑,对我说:“那年国公爷出征前,嘉宁皇后就是弹此曲送行的。”
他又看着怀东:“金戈铁马三千里,当年国公爷踌躇满志,拿着九州图,追星逐月,满怀抱负。谁能想到,他再也没能回来。”
他捡起白玉盏,平稳地,从高处朝下掷向桌面。
“陛下,这样一击,杯子满壁裂痕。”
怀东认真看着,接过杯盏:“后来南岭来犯,不过区区千人。因为满身裂痕,只要轻轻一握,就…碎了。”
杯盏真的被他捏碎了。
那鼎悲伤的香炉,依然青烟缭绕。
保定侯打了嗝:“早说过,时运不济。英王死了,那股聚的气也散了。”
我真的被他们丧气的声音蛊惑住。望向那樽空空荡荡,沉默的座位。母亲弹的兰陵曲渐入高潮,福兮祸兮,国兮家兮。摇摇头,想驱散这番心境。侧身一瞧,小冰在远处遥遥望着我。她撩起垂帘,半个脑袋都探出来,满面含嗔。
刚要提步,金士荣已轻巧靠近,神情却紧张兮兮。他没有半分留恋过往的情怀。
“陛下,别听侯爷的胡话。下官处置了他的小弟,他公报私仇呢。”
收敛了心神,这个游走街市的猴精,一定以为保定侯在告他的状。
我觉得酒气涌上来,要去洗把脸。告诉崔流秀,叫他将小冰带到偏厅。她很快来了,的确一脸娇嗔。
“你和他们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拧一把热腾腾的湿巾,敷在脸上,我清醒不少。
她继续说:“那个保定侯是什么人?平康王葬在哪里,要他多事?你倒有趣,叫上两个老的,唠叨那么久。你是不是要给他立个碑?那位英王很了不得吗,怎么教的儿子…”
打断她,别胡说。又把刚才保定侯的话告诉她。英王早逝,镇国公的挫败,我真有悲凉的感伤。
她瞅我一眼,表示没法感同身受。
“陛下有心情感伤过去,不如想想眼下的事。眼下的事要紧多了。中秋封赏按照旧列,已支出一大笔数额。很快年关要来了,是不是还按照旧列?依我看,那些公侯世家,个个比咱们有钱。大可不必再贴钱给他们。倒应该叫他们接济一回朝廷。”
女人真是又实际又小气。
“一会你让金叔叔起个话题,说说这事。旧年么,你的皇叔为了笼络世家,十封七免税,弄得内廷拮据得很。他吃得了苦,我可不行。宫里几百人呢,他们服侍我,我不能亏待人家。昨晚商量的事,你别忘了。咱们南宫家要缴贡银,其他人也不能落下。”
谁答应你这种事。还没嫁给我,什么都要管。捏住她的下巴,叫她别聒噪了。
垂帘外等候的崔流秀轻声问:“陛下,要不要换盆热水?”
还有这个老阉货,在我这里讨不到好,一个劲奉承你。
她不吱声了。脸蛋上有我的指印,左右看两下,就是不放开她。
“小冰,你相信时运不济的说法吗?”
一定要她忧虑我忧虑的问题。她腰间还带着那只绣囊。不知她是否记得万家针说过的话。那只仰首高亢的金雀会消亡,而我的铁麒麟,终有一天也会走向末路。
“唔…”她摇头。她是不知道还是不相信。被我捏着脸蛋怪可怜的。我松开了人。
妆台上竖起一面铜镜,我站在身后:“小冰,从前雍州有座汉章院,宣和朝起被封了。那天我去看望娄伯伯,他说,其实那是个选拔良才的好地方。不如从善如流,重新打开。”
她回过头,片刻惊讶过后,叹口气:“我也想啊,不过有心无力。单哥哥,我们家没人了。”
汉章院不算南宫氏的私产。不过,若是重开,人力在哪,钱又在哪。
沉默一会,她站起身,轻轻依偎我。
“重开汉章院,你能高兴点吗?”手指摸摸我眉心的凹陷,“雍州是我的家,也是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时运好坏,我都在你身边。单哥哥,别弓起背。”
重新回到长厅,母亲已奏完两曲,被安福郡主请至内厅闲话。我将小冰送到西侧,她的姑母和姐姐都在座,见我步入,立刻站起来。想起金士荣的话,娄柱尘会半死不活,都是这位尊夫人干的好事。
“夫人如今住在哪里?”我微笑问。
原先她住在女儿家里避风,如今郡主娘娘回来,她还能住在郡主府?
夫人看一眼小冰,很畏惧似的,然后说:“陛下容禀,东垣巷有座小庙堂,一直供奉亡子香火。如今我在庵堂安置。”
娄柱尘还有一个儿子。
他的女儿却等不及,大庭广众朝我下跪求情:“母亲年老孤苦,做了错事。父亲并不责怪。请陛下不要降罪她一个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