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这时主家娄娘子分完食盒,也坐到对面的纱帘后座。细细望去,纱帘后坐了许多女子,珠翠环绕,细纱裙窸窸窣窣。刚进郡主府的那股香粉味又若隐若现。
“平康大妃的箫声最好听了。”不知谁在说。
纱帘内响起细柔的回应:“不敢,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不如请小夫人跳支舞。”
更有轻柔的语音回答:“更不敢。储君是新客,唐突了就不好。”
纱帘内的推托还未完,皇叔又问我:“刚才蹴鞠你没赢,现在让你点支曲子听听。喜欢什么样的?”
蓦然想起什么。故国家园梦。如今我回来了,可此处鲜花簇拥,合家融融,不会有人起兴致唱那个。又看着皇叔,我倒想听兰陵曲,只怕说出来,他又要翻脸无情。
娄柱尘见我不回答,就圆场笑道:“储君怕是不大听小曲,所以点不出名字来。”
他的女儿随即接话:“家里刚得一把好琴,不如今日拿出来,奏给陛下与储君听听。”
很快有人支好桌案,花容月貌般的娄娘子走到花厅中间,朝上磕了一记头。
“陛下是音律高人,请指教奴家。”
皇叔却说:“琴箫合奏才好。”
我猜那女人原来想独自出风头。既然圣驾点名琴箫合奏,她未能如愿,刚才被捧的平康大妃也手持洞箫出席。
我听不懂音律,所以并不在意。这位平康王妃年纪略长,望之比从兄年长许多。我侧过头去,平康王闭起眼睛,按引出的音律用两指细细瞧着桌子。回想十岁前的记忆,他一直躺在床上,有几次见过他发脾气。看来人会改变…
曲调未完,却随着一记破音嘎然而止。原来娄娘子弹奏得兴致正浓,琴弦突然给扯断了,她有些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皇叔瞧了一眼,温和说道:“没事,是弦端的口子松开了。这些古董平时需要保养,拿出来用才能顺手。”
娄柱尘正要起身致歉,皇叔又转头对元丞相说:“你家不是有人会修这个。来了吗?”
老头立刻说:“在后院内室,已经去传唤了。”
我挺好奇,修把琴也值得大费功夫,偌大的郡主府就拿不出第二把琴了。平康王已然睁开眼,对我悄悄笑道:“好弟弟,修的不是琴,是各家的道行。”
从花厅后方转出一名妇人和一个女孩,起头的妇人我认识,就是先前在花园遇见的周娘子。
她先走至我的面前,举起托盘,郭池的那件旧衣端放在其中。
“补得可真好,”郭池伸手捞起来,里外细看,乐呵呵地说,“这针脚比新买的还整齐。”
周娘子微笑说:“裤脚是我补的,上衣是小女的手艺。赶得急,大兄弟将就穿吧。”
郭池更乐:“这可不算将就。”
我抬眼望去,除去周娘子的沉稳,她身后的女娃娃更引人注目。那个女孩如新煮的奶酪一般,白皙细腻,齐眉刘海,弯如月的眼睛,将花厅内新鲜嫩黄的迎春花也比下去了。
皇叔的声音传来:“半年不见,喜儿长成大姑娘了。”
元老师招招手,女孩把手中放置衣物的托盘交给我,转身朝主座走去。
“带她过来,原本想给大公主做个伴。”
皇叔感慨而发:“公主有她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那把扯断弦的古琴已送至御前,周娘子瞧了一回,又递给女儿也瞧了一回。
女孩笑道:“最好将七根弦松紧捋一遍,重新按上雁足,再衔上弦端就好。”又敲了敲琴板,说这是块难得的好木头。
“这位元家小姐真厉害。”回程路上,郭池还在细看自己的上衣。而我吃得太饱,有些困了。
“单哥哥,”大宝的鼻孔里堵了纱布,“我那花面蛇姐姐,是不是在御前出丑了。”
其实我倒不觉得,抚琴失手,那是很寻常的事。不过从今日的形势来看,娄娘子倒很懊恼。那些女子争强好胜起来,比起男子有过之无不及。
“你们兄妹俩都出丑了。”我觉得娄大人能管住前桥阁,但未必管得住这对儿女,“瞧瞧你自己吧。回去好生躺着,不然我就送你回万家庄。”
第41章 归来的王子(十二) 在九鹿山庄住过两……
在九鹿山庄住过两月有余, 我才有闲暇时间把受困万家庄以及之后一路上京的细节写信告诉母亲。不出意外,母亲的担忧与不满跃然表现在回信上,意外的是, 她竟然花费同样多的笔墨为王玫鸣不平。大王将军留守邺城是为保护她和萍萍, 他每日煮贝母和桑白皮给她治咳喘, 又粉刷发霉的墙皮。那些事我都做不好。我扔下她跑去万家庄, 把她担心坏了。好不容易得到平安的消息, 那天郭池匆匆回城,却不问青红皂白将照顾她的干儿子给下狱了。
我把信递给郭池看,他拎起信纸对准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冷笑说:“就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才留他一命。”
“他不在狱里了,”我告诉他,“母亲叫人放了他。如今他无职无任, 你猜他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