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秦知夷摸了摸脸,说道,“你见过这么美的逃犯吗?”
  陈容鸢听了,眼中尽是无语。
  秦知夷说道,“还是说你想去官府揭发我,他们找我有赏钱么?”
  陈容鸢说道,“呵呵,毛都没有。”
  陈容鸢满脸可惜地继续说道,“那些人找你,又不大张旗鼓,又不设悬赏,看来你也不是那么重要。”
  秦知夷看出她神色之中有淡淡的遗憾,言道,“不是吧,若是有悬赏,你真要去揭发我?”
  陈容鸢白了秦知夷一眼,说道,“本姑娘才不赚这种偏财!”
  秦知夷有些汗颜,敢情这陈大夫是不喜欢积口德,喜欢积财德。她倒有些喜欢陈容鸢风风火火、坦然直爽的性子。
  陈容鸢摸出几副药,继续说道,“去煎药吧。”
  秦知夷看着药包犯了难,说道,“我不会……”
  陈容鸢再次无语地看向了秦知夷。
  日近傍晚,陈容鸢才离开了溪水村,蔺九均也终于醒了。
  屋里点着灯,他仍然看不清,身子还是十分不舒坦,喉咙如有刀片般,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突然有门开的声音,蔺九均听见秦知夷的声音。
  “哎,你醒了!你等等!”
  秦知夷又跑出去了。
  蔺九均才知道,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她还在他身边。
  秦知夷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进了屋里,在蔺九均身边坐下了,“喏,书生,起来喝药!你起得来么?”
  蔺九均艰难地坐起身来,额头上已经滚烫的巾帕滑落,他伸手拿起。
  秦知夷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大夫说这个降温用的,要勤换,但你实在是太烫了,跟火烧似的……”
  秦知夷从前都是被服侍的人,不会做这些事,有些手忙脚乱的。煎药都是陈容鸢骂骂咧咧地煎了再走的,她只需要看着火就好了。
  蔺九均摸索着接过药碗,沙哑地说道,“多谢。”
  昏迷之前的事,蔺九均还记得,他明明让她拿了钱走的。
  他忍不住问道,“姑娘怎么没走?”
  “走哪?我不是走了吗,还给你请了大夫回来。”秦知夷不解地说道,“你怎么清醒了说话也这么不清不楚的?”
  蔺九均嘴唇微动,他没有解释,而是寥落地说道,“姑娘不必管在下的。”
  秦知夷听出了些不对,说道,“高热而已,你怎么要死要活的?那可不行,要赶紧好起来,你还得给我做饭吃。”
  蔺九均以为那么说了以后,她肯定会走的。他与她没有血缘、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她完全可以抛下他。
  但是她没有。
  蔺九均突然低低地说起,“十二岁那年,在下刚来到溪水村也发过一次这样的高热,连在下自己也没想到能熬过那场病。”
  秦知夷听他这么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呃,那、那你命还蛮大的。”
  蔺九均嗓音沉闷,低落地说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下却觉得,福报不是在下这样的人能拥有的。”
  他这一生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苦难一次一次找上门,好像不将他打垮就不会罢休。
  父母俱亡,年幼被弃,科考无门,他放弃了、妥协了,觉得这辈子如果能在溪水村平安活到老,写写书、讲讲课,也算不枉费念书十几载。
  可天不遂人愿,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摔伤了眼睛,眼前是揭不开的纱,如同他灰色暗沉的生命一般。
  秦知夷听不懂他的怅然所言,有些疑惑,“眼下高热不是快好了么?就如同你十二岁那年一样,都能熬过来的。”
  蔺九均听着她清亮的声音,思绪泛空。
  都能熬过来的。
  她说,都能熬过来的。
  真的都能熬过来么?
  他曾祈求过一次神明,是十二岁高热的时候,他难受痛苦地快要死掉,他想,要么带走他,要么让他活下去。
  神明好像听见了,遂了他的愿,却将苦难一点不落地送还给他。
  秦知夷见他思绪不宁的模样,说道,“先不说你运气是真的好,遇着了我,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我,这是我第一次伺候别人。就说高热两次都没能把你弄死,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命硬,那些道士佛子都怎么说来着,经此一遭,你也算是历完了劫,日后定都是平安顺遂。”
  蔺九均闻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低下了头,握着勺子慢慢搅弄着药碗里黏稠的汤汁。
  她的歪理向来一套一套的,他从来不是个运气好的人,劫难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可默默无言之时,他的心间却因她的话,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根发芽。
  好似一些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闯进了他的世界,渐渐地如火光般灿烂。
  蔺九均忽而抬头看向她,似蒙了一层迷雾的眼眸突然浮现几缕隐约的情绪,不再是先前那样的了无生意。
  秦知夷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说道,“你突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能看见了。”
  蔺九均轻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药,带着病弱的气息说道,“在下一定好起来给姑娘做饭吃。”
  秦知夷闻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说道,“没有下午那么烫了,想必很快就能好起来!”
  好起来给她做饭吃。
  蔺九均感觉到那一触即离的手掌,眼睫上下快速眨了好几下,他喝药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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