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他在封长诀的手心里悄悄地写了一个字,后者怔住。
  “卫明朗,多谢你了,我真不知该谢你什么。”封太平松开手,转头朝卫明朗笑笑。
  卫明朗摇摇头,他认真道:“将军啊,我好久没这么叫你了。你放心,你的一片赤诚就算有人玷污,我们余州人也会永远铭记,你是开国将军,为国出生入死。我们记住这些就够了!”
  封太平笑了一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地,他感慨道:“我封太平这一生,有过戎马生涯,有过牛衣对泣,有一帮弟兄开拓疆土,有一帮同袍守卫疆土,也是值了。”
  “父亲,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封长诀不愿接受封太平给自已编排的这一切,他含泪问道,“父亲,我不想看着你走,你想想母亲,你想想阿妹,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母亲因你的事如今还昏迷不醒,阿妹才那么小!”
  “抱歉,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没尽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我没法陪你们了。”封太平怕封长诀再说下去,他也不敢利落地去赴刑场了,他偏头看向卫明朗,“卫明朗,把他带走吧。”
  “不要!”
  封长诀死死抓着铁栏。
  若这次分别,再次相见,就是刑场了。
  “听话。”
  封太平面色冷下来,卫明朗趁封长诀哭得脱力的一刻,连忙从背后搂过封太平,将他往后拖。
  “父亲!我想陪着你!父亲……”
  “封长诀,你去走你的长路,往前是曙光,是山海,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大胆地闯过去,你记住,往后是父亲,父亲永远为你而骄傲!”
  卫明朗忍住不让泪水掉下去,封太平是他见过最不善于表达爱的父亲,只有到生死关头,他才肯说出来。
  再往后,北定将军叛国下狱的事定下来,民间议论纷纷,起初他们不信,义愤填膺,直到盟约文书下来,那些百姓们被打了脸,反过来咒骂封太平,咒骂封家军……连同封长诀也一并咒骂。
  因为封长诀不知情逃过一劫,其余的封家人下放为奴。
  那些人就骂“让封长诀也去死”“封家人是牛马”云云,甚至会有激愤的百姓闯进内城,只为在封家大门那儿扔鸡蛋扔菜叶。
  封长诀很是消沉,他起初知晓裴问礼有婚约,虽然愤怒伤心,却还能接受。但关乎父亲,他在家中又关了自已一段时日,依旧不能接受。
  他不敢出门,府中遍布父亲的气息,一花一草,也能让他想到父亲教他练剑的记忆。
  “端好,形体很重要。”
  “你看,握剑要这样握,不能轻飘飘的,要有力!”
  “又偷懒,罚二十军棍!”
  封长诀无时无刻不感到窒息,他面对不了。
  “少爷!夫人醒了!”来福推开沉重的木门,找了半天封长诀,最后发现他在一处角落蜷缩着。
  “醒了?”
  封长诀颓丧地扬起脸,他想起父亲让他照顾好母亲和阿妹的说辞,微抿着唇,站起身,快步往母亲的院落走去。
  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见到封长诀的一瞬间,她急迫地问:“你父亲呢,怎么样了!”
  封长诀摇摇头:“父亲托我带句话,他说,他很对不住我们。”
  闻言,封夫人难受地咳起嗽来,随身的侍女连忙扶起她的后背,拿起手绢给她。封夫人嘴里一股血腥味,她垂眸看向手绢,上面有血,侍女吃惊地扭头看向封长诀。
  “少、少爷。”
  封长诀慌张地大喊:“叫大夫来!大夫呢!”
  “有什么对不住的呢。”封夫人看着手绢上血,异常淡然,眼中泛起泪光,她叹息道,“他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对不住了。我又哪会怪他呢。”
  “这些日子苦了你吧。”封夫人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封长诀倒吸口气,低头看向母亲,“孩子,我也听院里的丫鬟说了,叛国罪。你父亲是不会叛国的,他这么做,一定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你可不要埋怨你的父亲。”
  “没,我埋怨我自已。”封长诀的手覆上母亲的手。
  “没什么好埋怨自已的,孩子,总有一日我们会分别,或早或晚。”封夫人叹息一声,眼中满是不舍,“我清楚我的身子,从你去往南蛮后我就开始咳血了,怕是时日无多。”
  “母亲,会有办法治的!我认识很多大夫,汤大夫、韩神医……对,韩神医,他可是神医,他救过我的命,一定能救你!”封长诀慌了,他抽出手就往外走。
  “涯儿,最后这段时日,母亲想要你陪在身边。”
  一句话,让封长诀再也踏不出下一步。
  “我和你父亲,能看见你长大成人,就很欣慰了。最难受的,是看不见你成家,也没法照顾小妹到成人。”
  “母亲很愧疚,你会怨母亲吗?”
  封长诀背对着她,半晌,艰难吐出两个音节:“不怨。”
  “往后,京中会有很多流言蜚语,你不要与他们起争执。他们气得是叛国之人,不是你父亲。”
  封长诀每日都能听到一些侍卫说,院外又来了那批人,又扔了什么东西,但他真的无心无力去管了。
  “我不懂,父亲誓死要保护的百姓,为何要对他这样?!他们为何不选择相信他呢?”封长诀忍住怒气,追问道。
  封夫人苦笑一声:“他们只听只言片语。有人中状元,他们跟着高兴;有人获战功,他们跟着欣喜;有人犯了什么事,他们跟着辱骂;有人去世办丧,他们跟着悲伤。明智之人少而又少,跟风之人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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