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顾江雪眼皮轻轻掀动: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
  你在我长辈面前说自己名声古怪,楼映台说,我不在乎。
  顾江雪强撑的嘴角放平了,他静静看向楼映台。
  楼映台声音不重:哪怕旁人最终分明不了,也没关系。
  屋内一时静默无声,落针可闻,羽童子们安安静静捂住了嘴,鲛人深深埋下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在此地接着听。
  这分明是个隐秘的,只适合他俩自己关起门来的话题。
  而且直觉告诉他,一个说不好,没准还有点危险。
  他的直觉没错,而顾江雪并不打算顺着楼映台的话继续。
  他今天岔开了道侣、合籍大典的事,就摆明了他短时间内不想提。
  顾江雪又看了眼睡着的小久,方才半天不挪的脚却利索转身:听到了,我先去养养精神,为明天做准备,有事叫我,多谢。
  楼映台站在原地不动,抬袖露出腕间的缚龙锁,他按在细链上,用一点灵力感受着他和顾江雪拉开的距离,知道顾江雪确实老实回了卧房。
  鲛人目送顾江雪离开,刚要叹气,就看楼映台放下手,平静道:这样,他就去休息了。
  鲛人:
  方才那番话原来目的是为了逼退顾公子,让他去休息?!
  高,实在是高,鲛人心悦诚服:少主英明。
  只是,少主当真没有那么一丝一毫期待着从顾公子口中听到某些答案吗?
  鲛人思索着,斟酌道:少主,容我多嘴,对过于在乎的人,偶尔示弱或许能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示弱?
  楼映台眼神微动,摇了摇头:不妥,他爱躲,若我示弱,更抓不住。
  一直以来,都是靠他固执和强横,才没让顾江雪完全缩进乌龟壳子里。
  鲛人笑:若抓不住,便让他主动送过来,示弱是一门学问,并不代表放手或后退,于每个人而言都不同,用的好了,松弛有度,两人之间那根弦反而会更加牢固。
  楼映台是个好学生,毋庸置疑,这是他没有听过的论法,肃然起敬,姿态端正:愿闻其详。
  而卧房里,顾江雪把自己一下埋进了枕头里。
  松软的枕头被他砸得凹陷,他闷在里面不抬头。
  他知道,自己方才在殿内说的那番歪理,跟委婉拒绝和楼映台成亲没什么两样。
  他也不是找理由把楼映台往外推,就是唉!
  顾江雪懊恼地一拳砸在枕头上。
  事情发生太多了,桩桩件件让人心乱如麻。
  他在松软的枕间趴了一会儿,这屋子是楼映台的卧房,到处都有跟楼映台身上味道相似的檀香,住了几天,连他都快被腌入味,染上楼映台的味道了。
  顾江雪猫似的挠了挠被褥,又撑着手臂爬起来。
  睡不着。
  他还是打坐代替睡觉,来补充灵力和精神吧。
  *
  次日,初阳破晓,第一声鸟鸣传入耳中时,顾江雪就睁开了眼。
  事实证明,心神不宁时打坐未必是个好选择。
  打坐也是能梦魇的,他半宿陷在血潭里,挣扎出来,比打了一架还累。
  他不禁想到被他下了魇咒的三个顾家弟子。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体验过梦魇的滋味了,就祝他们比自己更难捱吧。
  顾江雪动了动筋骨,少年人四肢柔韧,跟墙外在晨曦里一只舒展躯体的猫神态简直如出一辙,他往嘴里塞了颗补气丹,起身下榻。
  楼映台给他准备的东西太足了,补气丹都是上好品质,一颗下去,精神百倍。
  但不知是不是昨天心绪大起大落确实劳神费力,走到门口时,顾江雪感觉指尖一寒。
  他愣了愣,收回指尖捻了捻,仔细观察。
  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没有泛红或者青紫,也没有覆霜,使劲捻过后,那点儿过分的寒凉就消失了。
  那就不是寒症,没什么问题。
  顾江雪推开门。
  楼映台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顾江雪奇异的顿了顿。
  今天的楼映台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外人眼中,楼映台是个常年面无表情的冰块,古板又无趣,但在顾江雪眼中不一样。
  谁说楼映台没有心绪?但凡看看他的眼睛都说不出这种话,楼映台许多心事都写在眼睛里,一颦一动,顾江雪辨认得清清楚楚。
  楼映台方才似乎望着远方正出神,等顾江雪来了,他视线移过来,但很快就垂下睫羽,什么也没看。
  他眼里没光,浑身都散发着股淡淡的疲惫,以及难言的孤寂,好像晨阳也暖不了一星半点。
  顾江雪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顿时出不来了。
  这不对啊?
  也不像是担心孩子时的忧愁。
  难不成楼映台还记着昨日自己拒绝合籍大典的事?
  顾江雪有点慌。
  如果楼映台跟昨晚在小孩卧房时一样,上来跟他剖白点心绪,或者讲道理,他都有一千种应对法子,不会这么心慌。
  但偏偏楼映台不张口,反倒是那双眼睛无言说了更多。
  惯常清冷的眸子一旦把红尘写进去,碎了冰,就很容易重重砸在人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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