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个人躺在地上艰难喘息,无法说话的喉咙只能挤出破碎声响,嘲哳难听。
这人很厉害,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捉住,本以为死定了,可他又不杀他们。
他们衣服底下青青紫紫,全是被这人揍出来的伤,胸腹闷疼嘴里带血,内里肯定也伤了。
可要说他虐人为乐的话这人却不笑也不说话。
其中一个弟子在疼痛间艰难想,他甚至有种错觉,就好像这人将他们揍了一顿后,发现很无趣,周身气息又淡又沉。
未知的恐惧好比凌迟,这简直比一刀杀了还要磨人。
他究竟想做什么,他们下场会如何?
三人说不了话,但疼痛难耐,有人张着嘴,用口型无声求饶,希望这煞神能放过他们。
鬼面人隔着面具幽幽看了他们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却听得他们几欲崩溃,因为鬼面人随即抬手,招来根树枝。
是准备以树代剑,要结果他们了吗?
那树枝在空中一划,却没有落到他们身上。
容谨手持灵剑,挡在他们身前,拦下了那根树枝。
大师兄!
心脏大起大落,险些从胸腔迸出,三人激动,眼泪哗哗流得更厉害了。
他们面上转悲为喜,恨不能对鬼面人大喊一声你死定了,但下一刻,三人眼前一黑,齐刷刷晕了过去。
这回动手的可不是鬼面人,而是他们的救星大师兄。
容谨一手挡着树枝,一手挥袖,让三个弟子都晕了,才盯着傩面低声道:江雪,是你,对吗。
不是问句。
傩面人歪了歪头,瞧着他。
容谨目光沉静且笃定,没有移开。
傩面人松开树枝,慢条斯理后撤半步,而后抬手,摘下了脸上森然的面具。
露出了顾江雪秾丽动人的脸。
厉害。顾江雪拿着面具,披着巫服,语气带笑,眼中却无笑,这样你都认得我。
容谨看他的眼神很难过: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样我都能认得。
顾江雪不想理这话,他瞥了眼被揍得凄惨的三人:来帮他们三个出头?
顾江雪能感知到容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拦他,什么意思?
容谨却摇了摇头。
在顾家,他们对你多有欺辱,我知你恨,只是,我求一句,昔年到底是同门,饶他们一命。
容谨抬头:你如果还没原谅我,也可以拿我出气。
顾江雪桃花眼轻轻一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又觉得没意思。
树影在顾江雪脚下张牙舞爪,他随意丢了手里的树枝。
我没觉得你做错了,容谨,所以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顾江雪无趣极了,但我们谁都回不去了,仅此而已。
容谨长他四岁,幼年失怙,过得十分坎坷,亲族中没人拿他当回事,容谨寄人篱下,最难挨的时候,要跑到大街上跟野狗抢食吃。
跟流浪乞儿也没什么差别。
直到被云天碧水川的顾家主遇上,收为徒儿,日子才好了起来。
可童年的经历造就了他小心谨慎的性子,他这个大师兄做的毫无架子,把自己当顾家的附庸,姿态放得很低。
他怕再度失去落脚的地方,对着顾家人可以说百依百顺。
容谨曾对顾江雪是真的好,什么都念着他,为了护他还受过伤。
那时候顾江雪年幼,才丁点大,玉做的一个娃娃,捧着容谨通红的手啪嗒啪嗒掉眼泪,奶声奶气宣布:等长大了,他要保护师兄!
等再大些,顾江雪就发现了容谨在他面前总是谦卑过了头,顾江雪花了很长时间纠正他这毛病。
你是父亲的大弟子,如我兄长,并不低我一等,顾江雪誓要把他拽出牛角尖,少年人神采飞扬,师兄,到我身边来!
他们曾经真的兄友弟恭,亲如一家,谁都给过真心。
因着顾江雪锲而不舍,容谨总算收敛过分恭顺的模样,看着舒朗不少。
然而直到身世之变,顾迟成为少主,顾江雪才发现容谨骨子里的毛病从来没变过。
他从前包容顾江雪,现在包容顾迟,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顾这个姓。
容谨是真怕顾家不要他。
顾迟罚顾江雪进祠堂,让人打碎他腕骨的时候,容谨也在。
他对着顾迟几番欲言又止,眼中很是挣扎和心疼,似乎想要阻止,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在顾江雪的骨头碎裂声响起时,痛苦地撇过了脸。
他什么也没做,所以顾江雪真的没怨过他,顾江雪只是清晰无比地明白一件事
他的的确确没有师兄了。
容谨自此从他心里淡化,成了过客,谈不上怨念也没有情谊,与路人甲乙丙丁没什么不同。
既然分道扬镳了,那就干净点,如今容谨在他面前踟蹰又何必呢。
顾江雪把目光重新投向那三个弟子。
在顾迟回到顾家后,跟着他来欺辱自己的人多了,顾江雪怎么就记得这三个?
当然得有什么刻骨铭心,才能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