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109节

  靳晏礼在心中默数时间。再次睁眼时,身体仍然留存在此处。
  身体的每一处器官、骨骼, 都能随着自我意识自主操控。
  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
  侧头时,才发现床边架着的实木床头柜上, 摆放着一张纸币。
  浅薄、清淡的月光透过窗台, 模糊而朦胧地照耀在这光滑的纸片时, 好似有水在流淌。
  严谨的思绪,在这片刻之间, 罢工、停滞。
  一切,显得那么的不可置信。
  靳晏礼撑起身体,伸手捞过这张纸币,同时打开夜灯。
  灯泡瓦数低,只能照亮床头这一小片位置,卧室的其余地方依然是昏黑的。
  有多熟悉,就有多么的难忘。
  这张纸币,曾被他亲手装进信封中,而今又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今昔是何年,在物理意义的时间证明下,所有的不合理之处,以及猜想都得到了合理的验证。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设想过,未来有一天,上天会眷顾自己。
  无形的红线,曾经缠绕在两人指尖,只是当下的这一刻,一切开始重置。
  十六岁的周颂宜,是什么模样的?
  这个答案,他只在照片中见过。
  青年时期,曾让自己嫉妒、发疯,却也让这段感情在最开始走得艰难无比,将她越推越远的开端。这刻,似乎有了弥补的机会。
  爱是坚定的。
  可却变得犹豫。感情是双向的,并非只是占有。克制的、隐忍的,只要是她,无论怎样都是爱。
  离世前,他不敢再向她奢求下辈子了。
  -
  天亮以后,靳晏礼睁眼。卧室的窗帘没拉上,睁眼的那瞬间,他下意识地眯起。
  整个人的状态还比较懵。
  宽大的手掌,下意识地朝身侧的床铺摸去。冰凉的,没有人睡过的体温留存。
  这一下,彻底清醒过来。
  “小宜?”
  昨天晚上两人做到了后半夜。尽管,她并不大情愿,但出差近一个周,心里的想念与身体的欲望没能得到纾解。
  在回到北京,见着她的那刻,所有的克制尽数崩塌。
  哪怕每次两人之间做.爱,周颂宜并不太配合。
  可当炙热的吻落便全身,看她身体打颤,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这种空虚、不安的情绪,都会得到餍.足。
  只是此刻,周颂宜不在自己的身边,眼睛适应光线过后,周围的每一件摆件、布置,都显得格外的陌生。
  他像个侵略者,侵占了别人的地盘。
  靳晏礼被这种怪异的情绪,不断刺激着大脑。
  压下心底的疑惑,他走出了卧室,没想到疑惑却随着脚步的踏出,而变得越来越困惑。
  陌生中,又透着一股熟悉感。
  怪异、荒诞至极。
  客厅中,阿姨已经将早饭做好了,靳晏时着装整洁,将茶壶中烧好的水灌进保温杯中。
  见他走出来,舒着眉:“本来打算接完水,去你房间喊你的。”
  “昨天是不是失眠了?”他问,“我写完作业,走到客厅喝水时,发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
  靳晏礼的脚步,僵愣在原地。他没吱声,但这一切都不对劲极了。
  为什么……
  “靳晏时?”
  “没大没小的,叫哥。”靳晏时见他不出声,手中的动作未停。抬起头,冲他微挑下巴,“怎么不说话了?”
  “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没有。”
  良久的沉默过后,靳晏礼似乎终于回过神。
  眼前这个曾经日夜如梦,令他无数次懊悔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鲜活的。
  起初是怔愣的,话虽然随着大脑说了出去,可情绪是滞后的。他走上前,揽过对方的肩头,用力的拥抱。
  似是怕这只是一场梦。
  靳晏时:“怎么了?”
  “没事。”
  晨起的雾,视线变得模糊,浸着初春料峭的水汽。
  开口变得难以言说,不明白当下处在一种什么环境下,于是随口诌了个理由。
  “你最近,”靳晏时心底奇怪,但没说什么。松开手后,他将水滗进茶杯,坐在餐桌上,斯文地吃着早餐,见靳晏礼仍杵在原地愣愣地盯着自己,“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句话想问你。”
  “我最近听到一些流言。”他斟酌着开口,“不过真真假假,我不能确定。最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么?”靳晏礼下意识皱眉。
  “你最近和周自珩的妹妹走得很近。”倒也不是不赞同的语气,“我知道,你和周自珩关系不错,但你什么时候和他妹妹关系也变得这么密切了?”
  “我记得,她不是今年开春才转过来的吗?”
  人即将步入中年后,工作上的事情都较为顺利。
  对于某一件事,大多数时候都是稳操胜券,只有在碰上周颂宜的事情上,才会慌了神、丢了理智。
  两人年岁相当。只是,中学时周颂宜是在苏州上的学,也就是在那儿与徐致柯相识。
  那个无数个令他嫉妒、互相折磨的夜晚,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时间的流逝。
  身体的痛感,仿佛将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对他说,看吧,这不是梦境,是真实存在、真实发生的。
  今日真是太奇怪了。
  对于这一变数,靳晏礼沉默。对于靳晏时的询问,他一句话也没说,像用时间去消化,去平复平静表下的惊涛骇浪。
  到底是有什么不同了?
  是什么在变化?
  陈旧的、不属于新兴时代的产物。审美尚且停留在零几年。环顾四周,冰箱还是上下两格的,鞋柜上,球鞋居多。
  这似乎是,学生时代的房间。
  “好端端的,你掐自己做什么?”靳晏时委实没想到靳晏礼会这样,“昨晚熬夜了,现在还没有睡醒?”
  沉默的时间里,靳晏礼给了自己消化的余地。
  理智回笼,尽管觉得有些荒谬,可结合当下的场景,合理猜测一下。
  那么大概是时间回溯到十几年前了。
  如果自己可以回到从前,那么周颂宜是不是也可以。否则,如何解释这一怪异现象的产生?
  “她在哪儿?”
  “什么?”这一句,靳晏时皱了皱眉,似有点不解,“她不是和你一个班,且你们两个还是同桌的吗?这件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眉眼仔细盯着靳晏礼,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两秒后,他放弃了观察。
  眼睛不会说谎。
  靳晏礼大概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这个心思,学校里的那些流传都是假的,有人特意为之的。
  不然,对于这个新来的同桌,自己的弟弟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在意,所以连人家的姓名都没记住。
  可这又很古怪、矛盾。
  *
  吃完早饭,靳晏礼机械地收拾完书包,推门走出房间。直到这一刻,他的身体仍旧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冷静下来,让人毛骨悚然。有件事,迫切地需要得到验证。
  如果。自己真的是重生了,那么周颂宜是不是也会有几率来到这个世界?
  按照之前事物发展运行的轨迹,她该转学前往苏州了。
  而不是,待在北京,且和自己一个班级。
  这种场景,他只能时常在梦中才会体验得到。
  调查一个人的底细,着实是件不太能启齿、搬上台面去讲的东西。
  可爱在浓烈时,爱人的过去、无法施舍给他的感情,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嫉妒得发疯。
  精神的空虚,是身体的占有也无法弥补的。噬待验证的跃跃欲试,兴奋、疑惑、怪异,在这一刻空前的强烈。
  无论是哪一种情绪,光是想想,就能让人头脑烧得发烫。
  太过美好的事物,总是易碎许多。太多太多的时候,这都只是自己编造的一场梦。
  尽管它真实,让人身临其境,可也只是一场欺骗、麻痹自己情绪的场景搭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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