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94节
靳晏礼开车到周家宅院,接周颂宜前往民政局。春节刚过,像他们这种急着来领离婚证的人,少之又少、实属罕见。
等待时间不长,从进去到戳下钢印、证件作废的那刻。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多分钟。
这十多分钟,彻底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划清。
从大门出来,走在台阶上,冷风刺人。
周颂宜捏着新鲜出炉的离婚证,心口涩得厉害。眼睛左转右转,就是没去看靳晏礼的眼睛。
彼此间沉默。
她斟酌很久,“离婚快乐。”
“我在手机软件上,预约了网约车,大概几分钟就会过来。”
“希望未来,你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
靳晏礼盯着她,猝不及防走上前拥住她。
他的视线看着前方。眼眶没有泛红,可一滴如豆子般大小的泪水,刹那从眼睛里涌出。
声线平稳极了,仿佛那滴泪,不是从他的眼中滚下的。
他说:“周颂宜,这次我有好好在践行我对你的承诺。希望你答应我的,也都能够实现。”
“离婚之后,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周颂宜盯着眼前覆雪的绿树,直到环卫工人拖动垃圾箱时,箱子轻轻撞了下细瘦的树干。顷刻间,飘了场“白雾”。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拒绝的话,在口中滚了一圈,却怎么都说不出。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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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着,可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靳晏礼都没再主动联系她。
如果不是屉子里那本离婚证,她可能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境了。
二月底,靳晏礼发了一条消息。
内容简短,推过来的是德国一位专攻骨神经治疗方面专家的联系方式。
周颂宜和对方沟通过后,约定好了时间,由岑佩茹和秋花一同陪她飞往德国,接受第一次的诊疗。
两人之间,原本寂静的对话框,因为治疗方面的沟通,聊天频率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他似乎紧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没有半分逾矩。如果非要深究一点,那么就是两人聊天对话如果是在半夜结束,他会叮嘱周颂宜早点休息,顺便以“晚安”这个词,来当作消息的结尾。
似乎时刻都在关注着柏林的天气变化。在晴天转变为雨天时,会发消息,提醒她记得加衣、注意身体的保暖。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对话,因着这些生活中的细节用词,而逐渐增多。
【你不用担心,岑姨和秋花姨陪我一同过来的。我要是忘记了,她们肯定会提醒我的。】
【和教授都聊过了,我的情况其实不算严重,只是从前一直拖着。先采取保守治疗,如果实在不行,再做手术。】
【不过,我其实还是想先保守治疗。】周颂宜想了想,继续敲着键盘,【工作的事情也不着急,最多未来往返勤了点。】
【好。】
周颂宜窝在沙发中,将一旁的方枕塞进自己怀里。
脑袋贴着窗玻璃,无聊地朝窗户哈了口气,随后抬手擦了擦玻璃。
玻璃蒙着的雾气流淌,视线变得清明。
楼下,是一条马路,处在市中心繁华地带。往日人流量较多,只不过因为下雪,行人少了许多。
视线一扫而过,楼下伫着一个人。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比起匆匆过路的行人,那人撑伞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
因为无聊,于是便多看了几眼,把对方当作了观察对象。
谁知下一瞬,心有灵犀般。伞面后斜,他昂起头。
两人对视。
周颂宜无声地张了张嘴,“靳晏礼?”
像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毕竟,这个时间节点,他不可能会出现在柏林。
想到这,她连忙解锁手机屏幕。
摁着语音键,主动问:“你现在在做什么?柏林这边下雪了,北京呢?还在下吗?”
对面发送过来一张图片。
她点开,看了一眼。也是雪天,没看出太大的差别。
如果不是远处露出一角的德文告示牌,以及那极具欧洲风情的圆顶建筑。
大概真以为他在北京了。
【你来德国了?】
【嗯。】靳晏礼那边还在敲字,这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有点儿事情处理,就过来了。】
【哦。】
这条消息刚发送,周颂宜跟鲤鱼打挺似的。从沙发上爬下来,飞速地穿上拖鞋。因为太急,穿了好几次才穿上去。
她冲卧室的岑佩茹喊道,“岑姨,我下去一趟。”
“等等,”岑佩茹不明所以,连忙叫住她,“外面还在下雪。昨天去诊疗的时候,教授也说了,让你这阵子好好待在室内的呢。”
“有点儿急事。”
周颂宜来不及解释。从落地衣架上,取了那件长及膝盖的羽绒服套上。
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急急忙忙地跑下楼。
“这孩子。”
秋花刚从厨房走出来,视线沙发的玻璃上。
那儿,明显又被人擦拭过的痕迹。她走近、推开窗,垫着脚往下看去。
对上一双眼。
尽管那人撑着伞,又系着围巾,只露出了半张脸。
可看着,总觉得很熟悉。
“看着好像是晏礼那孩子。”
第55章 是非人
周颂宜手抓着楼梯扶手, 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穿着拖鞋,由于速度过快、太着急了,险些把自己绊倒。
出了门的那刻, 室外的冷风剐着脸颊, 身上的热意驱散。
冷得人发抖,可她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发着热。
那一刻,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明明, 靳晏礼或许只是碰巧来了德国。
在一切没有确定下来之前, 仅凭那点线索,她凭什么认为,窗户下伫着的人, 就是曾远在七千公里外的人。
冬雪不会理解她的心情,簌簌地落。视野中, 白茫茫一片。
周颂宜出来得急切, 慌乱下套在身体的羽绒服, 连拉链都忘记拉到顶了。
卡在胸位朝上一点的位置,白净、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没忍住, 打了个哆嗦。
她站在刚才从窗外掠去的位置,可那人已经离开了。
明明, 刚才还在这儿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张望着, 可左右只有陌生的白人面孔,从瞳孔掠过, 很快又归于人海。
“颂宜, 你这是在做什么?”岑佩茹推开窗,脖子探出窗台, 低下头盯着她,神情焦急,“外边在下雪,快回来!”
听见声,周颂宜扭头,昂着脖颈看向岑佩茹。想说点儿什么,可抿了抿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该说点儿什么?
说她,刚刚看见一个神似靳晏礼的人吗?
没见到人,有遗憾、好奇,还有心底升起的一种隐秘的渴望。是继续等,还是拔腿离开?
她想。
她该选择后者的。
可脚好像长在土地里了,怎么也拔不开。
似乎只有将心底的困惑解开,才能让自己好受点。那,是该直白地询问他吗?
好像,又有点儿做不到。
岑佩茹叹一声,脖子伸回窗内。从房间里去了雨伞,又拿了一条围巾下了楼。
马路上,人来人往的。
大概是失魂落魄四个字刻在了脸上,周围过往的人,好奇的表情扫来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挪开。
整理自己头上的帽檐,调整自己的头戴式耳机。听着喜欢的音乐,哼着小调,独行在行道树下。
人海茫茫。
找一人,如大海捞针。
可上天仿佛是眷顾她的,在即将放弃时,马路的信号灯转绿。有一人,撑伞回了头。
下了雪的城市,终究还是不同的,生活节奏仿佛随同季节,一同被按下了慢速键。
柏林是德国的首都,极具异域风情。放眼望去,高耸的塔尖,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