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51节
因不可抗拒的因素,今年的高考晚了一个月。录取通知邮寄过来的时候,相应的也晚了一月。
八月底,来自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寄送到了周家。
邮件是周舒樾签收的,不过却是拿到老太太的房间,让对方拆封的。
周家行事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举办。
先是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后来则是,他们这个小家。一起在宅子里,点着灯,举杯明月,共庆喜事。
去年,周颂宜和靳晏礼结了婚。尽管两人目前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一个铁了心要离婚,一个咬死也不会松手。
这顿含有特殊意义的晚饭。两人还是一同到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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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老太太出现在席间。着一身酒红色的旗袍,颈间戴一串白珍珠。
鬓边的发丝虽然染白,整个人面态微微红润,精神看起来极佳。
自打老爷子离世后,她就不太爱穿过于鲜亮的衣裳。
往常,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为了迎合节日喜庆的氛围,才会穿这种红。
在秋花和梅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周平津见状,连忙起身替她抽出椅子,而后伸手稳住她的身体。
慢慢落了座。
先前老太太病着的那阵子,靳晏礼向公司还有自己实验室那边告了假。
哪怕周颂宜总是赶人,可他还是在周家老宅忙前忙后了一段日子。
联系了自己曾经在国外交好的医生,又替老太太诊疗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周颂宜有意避之,两人自然也没见上几面。这些话,多多少少是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的。
她心中别扭,可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定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更改的。
那晚提出离婚的话,听见的人不在少数,可彼此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在她面前提及。
老太太坐在主座上,“都是一家人,不要拘理了。我知道,自打我上次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月大家都过得不是很痛快。我知道你们也是担心,不过你们看我这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麽。”
“有些心,该放进肚子里了。”
“妈说得是。”岑佩茹端起搁在一旁的白瓷瓶,转身从一旁的推车中取过酒杯,斜着斟了一点酒水。
酒杯推出,递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周舒樾,眼睛含笑,“舒樾,给你祖母敬杯酒。”
“那是自然。”周舒樾接过酒杯,刚起身,身高腿长的,位置空间没预留好,起身的幅度稍大,带动桌边微微震动一下。
像是一点喜剧氛围,搅得大家都有点儿忍俊不禁。
他略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正了脸上的神色,朝向老太太,“祖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健康康,每天开心。”
这话下来,周颂宜没忍住笑出声。
老太太也笑了,承了他这杯酒,“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祖母望你谨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未来的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一场全新的旅行。”
“年青人,该闯荡、拼搏。”
周舒樾一饮而尽:“谢谢祖母,我一定铭记在心。”
白酒过于辛辣。他今年刚成年,酒量尚且没锻炼出来。
一口下去,没忍住吐了吐舌头。见众人目光扫了过来,立刻又憋了下去,不肯落了下风。
少年人,最不肯服输。
新斟了杯酒,端起酒杯,给在座的每位都敬了酒。
周颂宜喝不了酒,以茶代酒。这一点,周家人都是知晓的。
杯子推换间,停在了靳晏礼面前。
周舒樾顿了下。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雨夜,周颂宜说的那番话。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毕竟是少年人,藏不住事的。
酒是敬了,可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
周颂宜无奈扯了扯嘴角。转瞬又想起那个夜。靳晏礼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她转头看去,见对方似乎压根就没太在意,不得不动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不能喝就别喝。”
那知,对方压根就不记事。她的话刚说出口,酒液已经滑入喉咙。
他落过来的视线,不似往日那般黏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来的快,熏着了,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变得温和。
“还好。”他动了动嘴,“至少,你在这儿。”
好在,人逢喜事精神开愉,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这一幕,只有两人知晓。
*
酒过三巡后,除了不能饮酒的周颂宜,众人皆有点微醺。
老太太突然对周自珩道,“自珩啊,在祖母心中,你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但知你秉性,也就一直没开口,毕竟这算是你们小辈之间自己的
私事,我本不该过问的。”
“只是今日,我实在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她嗟叹一声,“人生如逆水行舟,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太过钻牛角尖了。旁人不会因你而受到影响,但走不出的只有你自己。”
这话要是放在平日,周自珩只会嗤笑一声。或保持沉默、装聋作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今日,他灌了口酒,“我知道了。”
老太太今日话特别多,唠叨了许久。特地把周自珩和周舒樾留下来,单独聊了些话。
而周平津似乎有意给周颂宜和靳晏礼留下独处的机会,让岑佩茹找了个由头,两人相携离开了。
“颂宜那孩子的话,你还是听到心里去了。”岑佩茹对他道。
“你说,那是一时置气,还是孩子心里的真实想法?”周平津背着手走在洒满月光的小道,忧心忡忡,“她不喜欢晏礼那孩子,当初我让她嫁给他,想着时间或许能冲淡点什么。”
“感情总归可以慢慢培养。”他看向岑佩茹,“误会也可以开解。夫妻之间,哪有没有矛盾,一辈子和和睦睦的。生活中的摩擦,也是感情的培养。”
“不管怎么抉择,都会有不满意的地方。”岑佩茹和他并肩慢慢走着,“这次,你就听孩子的。”
“孩子大了,早就有自己的主意。”她看向周平津的眼睛,“让她自己做选择。
“自己做下选择,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当初不会后悔。”
*
另一边。
周颂宜没有甩脸子,冷着脸,和靳晏礼保持一段距离。
不主动开腔。
靳晏礼腿长,三两步就追上了她有意拉大的距离,“上次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
“停,”周颂宜刚听了个开头,便打断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他拉住她的手,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两人现在走在后山那条僻静的道路。
往常没什么人经过,路灯光线昏暗,像是电线接触不畅。
周颂宜盯着脚下,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拐到这条路上了。
此刻,月光洒下。应了书中那句“庭下如积水空明。”
靳晏礼踩着月光。松开手,跟在她的身后。她不肯理他,低着头,眼见着就要撞上树丛。
他赶忙抬手,替她拨开尚且挂着雨竹的竹叶,“上次那件事,从头到尾,我压根不知情。”
动作过急。话落的瞬间,一片狭长的青叶,自他手中剥落。
前几天,雨水绵绵。天晴后,气温一直不高,雨水还没蒸发。
坑洼处,积了不少水。拨出的那片竹叶,轻飘飘落下,刚好掉进水坑里。
像是一艘无桨小船,摇摇晃晃。风往哪儿吹,它便往哪处荡。
清水池面,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靳晏礼看也没看,视线紧盯周颂宜窈窕的背影,“我早就告诉过你,徐致柯不是什么好人。你一直在意的那件事,我让人调查出来了,就是他做的。”
“你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他问:“还是说,他一直在你心中是什么风光伟岸的正人君子形象?”
周颂宜没说话,转过身,面朝向他。
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起伏,对于这一番话,紧紧只是置身度外地听着。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的眼神逐渐灰败,“你不信我?”
“我信。”
第30章 落花雨
周颂宜的声音很轻, 却不是敷衍的语气。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靳晏礼明显一怔。原本在心中打好了解释的腹稿,却因她的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讶然:“不听听我的理由吗?”
“不用。”她摇摇头, “你向来看徐致柯不过眼, 但也不会随意地诽谤别人。如果他没有做这种事情,你压根不会将责任推卸给他。”
“上次那件事,我并没有很在意。”像是有点儿忘记了,停顿一瞬, 才重新捡起, “当时,我只是在气头上,随口质问的。”
两人结婚曝光的事情, 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显然有意为之。
周颂宜起初将这个罪名安在靳晏礼的头上, 不过也只是被他的言行气疯下, 口不择言的话。
要说在意, 其实是没有的。
这件事,对两家目前没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于是在撤下来的那刻,就显得不重要了。
周颂宜语气平静, “不过你说这件事是他做的,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内心涟漪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