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四点整,一秒不差。
  姜守言趿着拖鞋去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还以为自己被阳光晃花了眼。
  程在野拿着一大株向日葵,笑容和煦得像一阵清风:“你好,请问是淋浴坏了么?”
  看见姜守言,他有些惊讶:“真巧,又见面了。”
  姜守言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惊讶,只看见了他眼里狡黠的光。眼尾被糖果色的墙壁映衬,透着影影绰绰的温柔。
  程在野开口说:“院子里的花开的正好,我摘了一株过来,是我妈妈自己种的。”
  姜守言垂眸看向递到面前的重瓣向日葵,粗壮的绿杆上开了三朵沉甸甸毛绒绒的花。
  没有很精致的包装,怎么从花园里摘下来的,就怎么原始地送到了姜守言手里,还带着雨水的清香。
  姜守言想到了他这几天收到的绿心向日葵,以及种类不同但都很合胃口的甜点。
  martim之前说过,房东很好,冰箱里的蛋挞和葡萄酒是给每一位租客的租房礼物,所以姜守言也直接认为,挂篮里的点心和向日葵是另一种长租的友好。
  只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姜守言不想纠结其中的弯绕,他只是抬眼,缓缓问:“向日葵是给我的,还是给租客的?”
  这两个身份放在姜守言身上没什么不同,但如果把租客的范围扩大,好像又带了点微妙的暧昧。
  程在野愣了愣,又很快笑起来,如他手上的向日葵一样直白热烈:“只是给你的。”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姜守言还真会觉得程在野本人和他的语气一样坦然。
  姜守言把门拉得更开了些,没接他手里的向日葵,转身往里走:“这一株太大了,旁边还有没开的花苞,我不会养花。”
  程在野跟在他身后:“没关系,我会,我可以教你。”
  姜守言没说话。
  他一路把程在野往卧室带,推开浴室的推拉门懒洋洋靠在旁边:“就是这个淋浴用不了。”
  又抬眼问:“你会修么?”
  程在野怀里还抱着那株向日葵,左右看了看,问:“放哪里?”
  姜守言沉默片刻,接了过来。沉甸甸一大株,很显眼,不知道过来的路上会不会有人盯着他看。
  浴室铺的白瓷,光线照得很亮堂。
  程在野蹲在地上关水闸,又去拧拆淋浴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最近下雨,混进了泥沙,换个过滤的就行。”
  两人的视线透过浴室里那面半身镜接触了一眼,又很快分开。
  洗手池的台面上放着简单的洗漱用品,旁边还挂着姜守言的毛巾,空气里萦绕着很淡很淡的冷香,像主人一样不苟言笑。
  程在野垂眸,喉结轻微滑动,呼吸突然变得缓慢。
  姜守言靠在门边,食指摩挲向日葵的叶片。
  房间里的浴室没有外面那么大,被程在野的身高一衬,更显小了。
  程在野目测一米九往上,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工装背心,配一条黑色运动裤,弯腰蹲在地上的时候肩背展得很宽,手臂肌肉紧实,随着拧花洒的动作,绷起几根很有张力的筋。
  姜守言看着看着就有点想抽烟,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抽了,但突然犯了点瘾。
  姜守言把向日葵横放在窗沿上,从床头柜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又重新倚靠回窗沿边。
  淡色的烟雾飘上来,被阳光照得橘黄,姜守言看见浴室里的程在野站起身,偏头拧了什么东西。
  他的头发松软搭在额间,发色介于黑和棕之间,发梢稍卷,不夸张,显得有些散漫。
  姜守言其实第一次见程在野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眼熟。或许是因为工作了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骨相相似的西方人,也或许是因为程在野偶尔垂眸,透出的那几分属于东方人的温润谦和。
  他的母亲一定是一位很优雅的东方女性。
  姜守言稍稍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一口浅薄的烟雾。
  程在野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光线柔软了姜守言的轮廓,向日葵安安静静躺在他腿边,那双微扬的、冷淡的眼,被烟雾萦绕得有些缠绵,在离程在野更近一点的距离,和他不疾不徐对视着。
  程在野捏着阀管的手指一松,冷水霎时冻了他一激灵。
  姜守言嘴角扬起,很轻地笑了一下。
  程在野抿着唇回头,把收尾工作做完,又拖干净地上的水,最后有些狼狈地从浴室走了出来。
  姜守言看着自己的阴影轮廓一点点爬上程在野的身体,最后停留在程在野胸前。
  程在野说:“已经修好了,花洒可以正常出水了。”
  他被水滋得有点狼狈,小腹和胸口湿了一大块,还有几滴溅到了头发上。
  姜守言的视线就那样一点点往上滑,最后对上了程在野的眼睛。
  “嗯,辛苦你了。”
  说话间,程在野闻到了很淡的烟草香。
  花洒修好了好像又没有什么能多留一会儿的借口,程在野视线偏垂到向日葵上,试图从一个修工变成园艺工。
  还没等他说话,姜守言先开了口:“湿衣服穿久了不好,要换一件么?”
  这点水对程在野来说不算什么,下楼走到到停车场那截距离就能被太阳晒干大半。
  但他还是笑着说:“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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