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伙伴支着比他人还高的枪板,耸了耸肩,满脸:兄弟你终于记得这里还有个活人了?
  程在野起身说:“稍等。”
  似是不放心,他抿了抿唇,边往后退边重复:“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先走了。”
  坐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等和旁人站在一起,姜守言才发现程在野真的很高,穿着贴身的冲浪服也能明显看出来身材比例很好。
  是经常在户外,经过阳光雨水雕琢后的痕迹,像一棵朝气蓬勃的树,散发着野性向上的生命力。
  程在野,zephyr。
  姜守言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名字,很奇妙地对上了程在野转过来的视线。
  很快一眼,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还在原地。
  姜守言觉得有些好笑,好像自己是个不听话会到处乱跑的幼儿园娃娃。
  他拱起身,下巴搭在胳膊上,微微眯起了眼。
  看着程在野从沙滩走过来是一种享受。
  仿佛会被那股生生不息的韧劲感染,眼前的世界也跟着鲜活。
  伙伴在身后冲姜守言友好挥手。
  姜守言直起腰,也礼貌地回应。
  程在野的声音落在头顶:“天气预报说晚点会下雨,这里的夏天难得有雨。”
  姜守言抬头认真听他说,又看见他的喉结很轻微地滑动,像是有点紧张。
  “你住哪里,我开了车来,远的话要不我送你回去?”
  他似乎很单纯,小心翼翼的试探明晃摆在眼里,一眼就能看个彻底。
  姜守言说:“不远,我可以走路回去。”
  程在野的表情变得挫败,但又执着地没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姜守言便给了他一个答案,随口说了个刚刚沿步行街走下来看到的路标名。
  程在野眼神动了动,还想问的更细,但最终克制住了。他说:“一会儿要涨潮了,现在回去吗?”
  姜守言其实不应该答应,但对上他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他点头,说好。
  他们从小路一前一后上了滨海大道,棕榈树沿着道路铺向远方。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露天停车场。
  程在野转身,影子罩在姜守言身上。
  “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姜守言抬起头,眼尾被阳光照得有点睁不开。
  程在野就又往前走了一步,直到影子完全裹住姜守言,彼此的距离跃过正常社交,变得有些亲密,呼吸偶尔都会碰在一起。
  姜守言没避开,也装看不明白。
  他说:“不会。”
  “那后天呢?”
  “不知道。”
  ……
  程在野轻轻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显得有些无助。
  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说:“没关系,我住的不远,这几天都在。”
  姜守言眼神有很轻微的波动。
  他做翻译那些年,接触了很多西方人,其中不少对他表示过好感,但话语和眼神间只是想拥有短暂一夜的轻佻,不像程在野这么真诚。
  真诚得让姜守言有些困惑,不由想反问自己为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他轻飘飘一个人,连灵魂都空空荡荡,他给不了这个直白又热烈的男人什么东西。
  他没办法承诺,也没办法回应。
  所以他只能微笑着和他说再见。
  程在野笑容有点发苦,但还是温声和他告别。
  “姜守言,”他很温柔地念着他今天刚得到的名字,说,“再见。”
  侧身而过的时候,姜守言手指擦过自己裤兜,摸到了一处坚硬的棱角。
  他恍然,他今天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带。
  他还有从蛋挞包装盒里得到的一张卡片,虽然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但上面有一句很美好的祝愿。
  姜守言停住脚步转头的时候,能看见程在野眼里亮起的光。
  他没什么能给的,那就把这句祝福送给他吧。
  姜守言把卡片递给程在野,笑着说:“祝你天天开心。”
  程在野在原地呆了片刻。
  卡片上格外熟悉的卡通笑脸和花体中文让他的脑子受到冲击,产生一种眩晕的错觉。
  他想起他十八岁成年那天,父母送了他一套卡斯凯什靠海的房子。
  他站在窗边,看着远方辽阔的海岸线,想的是姜守言的脸。
  程在野说他想把房子出租出去,只租给中国的游客。
  房子挂牌出租前几天,程在野把卡片设计图,发给了那家签订了长期外送订单的蛋挞店,希望对方能把卡片夹在包装盒里。
  这张卡片是对固定地址送出的固定祝福。
  程在野不止一次想过,姜守言某天来里斯本旅游,会不会住进他出租的房子。
  哪怕这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他也并不热衷于求证每一任租客的模样。
  他随性、自由,但偶尔也会从这场幻想里得到一丝微妙的满足。
  六年能变的有很多,唯一没变的是那间靠海的房,房里常备的葡萄酒和新鲜蛋挞,以及蛋挞包装盒里那张“祝你天天开心”的中文卡片。
  17岁那年的邂逅是一场藏了七年的梦,现在这梦变成了一份穿过流年的礼物,出现在程在野面前。
  他接过那张卡片,指尖在边缘摩挲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姜守言为什么随口编了一个住址糊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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