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云思远的手紧攥着门栓,自手背到手臂的青筋如龙脉一般暴起,眼底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雾,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掉面前这扇脆弱的门,再将门内的人儿囚进去。
季辞晏听见了声音,却毫不担心的去榻上躺下,丝毫不在意那扇一推就开的门,阻拦不了外面随时可以破门而入的云思远。
骗了他,他自然要报复回来。
良久,门外传来声音,“……不会。”
*
每个落杉宗弟子首次下山,为感恩教导之恩,往往会跪拜敬茶,以拜别师长。
季辞晏站在建有千阶长阶的登山廊下,他的目光遥遥一落,落在长阶之上的小小黑点上定住。
那里住着的,是教导他的师父,养育他的师娘。
他本就是个亲缘淡漠之人,在自己的世界中从未见过他的父母,所幸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补足了遗憾。
尽管他知道,这是虚假的。
不论是谁扮演了这个角色,他的襁褓都将被临随抱回来,都将被师父和师娘视为亲子爱护。
可是那又如何?
哪怕这是他偷来的数年关爱,哪怕只因些许幸运才得到了欢乐,他也从一个曾经是局外人的视角,陷入了这份爱中。
在漫画世界中遇到的家人,一笔一画用自己的色彩点缀了他的蓝白色世界。
当初小小的季辞晏也曾站在这里,怯怯的望着对于他来说如同天高的长阶:“师娘,这台阶太高了,我一定要爬上去吗?”
余师娘点点他的鼻尖,笑着:“……这是规定,你不去问问你那闷葫芦的死板师父同不同意?”
季辞晏放开拽着余师娘衣摆的手,拽上了他的师父:“师父……”
“诗宛,不能惯着孩子。”
林师父嘴里这样说着,然后用臂弯捞起了季辞晏,他没有飞上去,而是按照规定,抱着他一步步走上了长阶。
余师娘笑的弯了腰:“你呀你,不许我来,就许你惯着了?”
林师父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身为宗主,我没违反门规。”
“是是,你说什么都有。”
他们就这么携手一步步走着,护着他们的孩子走上了长阶,走了三十年,又走到了今天。
季辞晏三阶一叩,这一次他陪着师父和师娘,走过这最后一程。
一开始就知道每个人结局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的送走每一个走在他前面的人。
没有什么来世再相见,来世已经不再是季辞晏。
他知道,他们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11章 师兄x师弟
从日光灿灿叩到月光粼粼,季辞晏三阶一叩的身影融在那无尽的阶梯里,显得何其渺小。
衣摆的边角处已经被磨开了丝线,膝盖处粘满了尘灰和泥土,他不觉自己狼狈,步步走得珍重。
长久的重复动作使他意识有点迷乱,不知道身后几十阶的位置,跟着个尾巴,陪着他叩了全程。
说真心话,云思远对于宗门上下并无什么感情,宗门上下对他也是如此,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利益交换。
但只要季辞晏在意,无需其他由,已经足够了。
说到底,修仙者也不过是多了根骨的肉体凡胎,被划了口子照样流血化脓,他坚持不吃丹药,又如何撑得住这长时间的过度疲劳。
仅凭借那心中的信念,季辞晏用最后的意识踏上了最后一阶。
他转身向下看去,意外的看到落后他些许的云思远,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染上了一抹笑意。
季辞晏心中一松,安心的晕了过去。
他知道,他不会跌在地上。
*
“你不让我进去,总要告诉我小晏如何了?”
临随抱着胳膊站在屋外,而云思远站在门口,靠在门上挡了个严严实实,抬眼:“无事,师兄只是过度劳累。“
“……防着我作甚?”临随冷笑一声,“我是他师兄,我若想见他,小晏难道还会拦着我?”
“那便等季师兄醒了再议。”云思远不为所动,意有所指:“你确实是他师兄。”
也永远只能是师兄。
“若我当初下手以绝后患,你如今可还能站在这里?”临随挂在脸上的笑容未变,眼底却杀意屡现。
云思远不答。
那时就算临随出手,他也不会死的,早在初来落杉宗之时,不管是为了保住性命日后为父母报仇,还是为了能够留在师兄身边,他便已经放好了自己不可动摇的筹码。
余师娘早在年轻时便满怀仁义之心,四处奔走行侠仗义,向来不惧死亡只怕世事不公。
她公开向天道立誓,绝不对任何不平事冷眼旁观,所以坊间如今还流传着余师娘所做的种种善事。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云思远这个年幼孤苦的孩子来这里的第一天夜晚,就明确说道:“你既然留了下来,我只给你两种选择。”
“你这身根骨特殊,要么未来成事后我可以放你为父母报仇,但在那之后这一切便不再属于你。”
“要么我现在就为你父母报仇,再抽了你的魂禁在我这葫芦内以灵气育,照样可以达成目的。”
魂魄离体后育成,再强制回魂,人哪怕不死但也变成个白痴。
“你如何选?”
云思远那时不懂,只觉余师娘心底还是有片柔软的,为陌生之人报仇本就不是什么她必须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