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直报怨。」那个女孩子告诉他,「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而后是大学的第一个暑假。
  漫长的夏日,万顷金黄的沙滩,一望无际的海水蓝,冲浪、帆板、滑翔伞。
  他一个人在南方度假,与曾经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俱乐部的人惊讶他作为初学者可以玩得那么好,不到两个月就能在五米以上的浪花间自由穿梭。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往的每个暑假——几乎都在球场上度过——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且乏味,但只要沉浸在心流之中,漫长的岁月也不会觉得难熬。
  对他来说,就算不打网球,其他事情也未必会做得很差。
  ——可他为什么还是带着球拍呢?
  ——可能是习惯了吧。
  加了时鸢的微信后,他没有再和那个女孩子说过话,却偶尔会不由自主地点进她的头像,看她新发的朋友圈。
  「重温《尘埃落定》。」
  「新裙子~[图片]」
  「茉莉茶底yyds!三分甜刚刚好诶!」
  ……
  非常普通且快乐的假日。
  直到有一天,突然间看到她点赞了一个视频号。
  一个名叫「网球教练leo」的帐号发的视频,视频的主角显然是时鸢本人,回击动作勉强还算流畅,不过看一眼就知道是初学者。
  ……她为什么要去学网球?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吧。俞枫晚想。
  算了,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
  至少不能再自作多情第二次。
  他想到了音乐节那天的乌龙,莫名觉得有些郁闷,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又抱着冲浪板去追逐下一个浪花。
  烦躁。注意力不集中。忍不住想到那张白皙的面孔和玫瑰色的唇。
  一个浪头把他打进咸涩的海水之中,他拉着脚上的绳子游出海面,趴在冲浪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海平面上方的新鲜空气。
  然后他游回岸边,重新打开手机,给那个女孩子发消息。
  「球拍太差了。」以及,「地址发来,我把我的拍子寄给你。」
  第5章 特稿
  国新社实习的选拔无需笔试面试,仅仅是给一个主题,所有报名的学生自行根据主题采访和撰写稿件。
  今年的主题是:消失的村庄。
  这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老题材」了。伴随着三十年的城市化进程,无数村庄「名存实亡」——年轻一代外出打工,孩子们也进入城市上学,最终村庄里只剩下风烛残年的老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庄也跟着消亡。
  太多的记者报道过类似的事件,切入口五花八门,有聚焦扶贫攻坚的,也有着眼于乡村学校的,甚至还有剑走偏锋的环保题材。
  时鸢拿到这个主题时,确实斟酌了很久。
  想把旧题材写出新意并不容易,因为前辈们已经把这篇土壤的养分几乎都汲取了个干净。可能国新社的老师就是想选拔出能在贫瘠的土壤中开出花的人。
  时鸢最终决定了她的体裁:特稿。
  新闻特稿在国内是非常小众的体裁。
  用文学的手法来书写重大的新闻事件,是特稿的典型特征。这一体裁在全球范围内最知名的奖项,当属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颁发的普利策特稿写作奖。而在国内,它还有一个新的名字——非虚构写作。
  咖啡厅里,时鸢解释给俞枫晚听:「这么说吧,你写一篇小说,描写今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在一篇特稿里,你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去证明当日是个好天气。所以呢,特稿同时象征着最负责任的写作和最优美的文字。」
  俞枫晚点点头:「所以,你想怎么写?」
  「用一个小众的体裁,同时聚焦在不知名的人身上。大家都喜欢宏大叙事,但我只想写普通人的悲欢离合。」时鸢道。
  时鸢找到的那个村子在云南藏区。
  很多人对云南藏区的印象是香格里拉。就像是武陵人寻觅到的桃花源,亚瑟王传说中的阿瓦隆,香格里拉在《消失的地平线》中是一片不存在的秘境,是人类最后的净土。
  现在的「香格里拉市」实际上是由「迪庆」改名而来。而迪庆藏区确实存在一片曾经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隐世之地——位于巴拉格宗大峡谷的巴拉村——千年以来与世隔绝,走旧路下山到县城要走上五天四夜。
  「这个地方出一个叫『斯那定珠』的人,他想给巴拉村修一条路。他带着山中的宝石去城市里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直到成为千万富翁。但他还是惦记着那条路。于是他开始举债给村里修路。」时鸢道,「为了修这条路,他几乎把所有的资产都变卖掉了,中间亦遭遇了无数的困难,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十年,路终于修通了。」
  「再后来呢?」俞枫晚问。
  「再后来,巴拉格宗大峡谷就举世闻名了。四五天的路程变成了一个小时的车程,秘境的景色得以开发,无数游客慕名而来。巴拉村的村民都过上了很好的生活,年收入翻了四五十倍。」
  「听上去像是一个被写烂了的故事。」俞枫晚评价道。
  「对,已经被很多人报道过了。」时鸢点点头,「在经过央视报道后,也有人开始质疑斯那定珠是在作秀——大家总是关心英雄,先造神,把他们捧上天,然后再质疑他们的动机,寻找他们的黑料,如果事情不受控制,就会人人都试图上去踩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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