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法官,”公诉人提出异议,“我们在笼外提取到的血液经过检测,确定是被告的血迹,而且在笼内提取到多枚死者的指纹。”
  简言之,人身受限的应该是死者潘以凝,而非被告许为次。
  最后,没有证据证明,也没有理由解释许为次不归家照顾双胞胎姐妹是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
  一审结束没上诉,死刑复核,宣判死刑的那刻,许为次松了一口气。
  反观潘幼柏的神情,不像如释重负、大仇得报,也不像痛心疾首、为其无辜。
  只是庭后摘掉了胸前别着的那枚律师徽章。
  临走前回头看了许为次一眼,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少了年少的无忧无虑,多了很多……公式化的客套。
  回到看守所的许为次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今晚便是最后一晚。
  夜晚的看守所实际上并不寂寥,多人一屋导致呼吸、鼾声、磨牙此起彼伏。
  还有一个人靠坐在门边,是负责晚间监视的。
  蜷缩在床榻里,许为次的右眼皮不停跳着,一种玄之又玄的预感让他一直在等着什么。
  以至于晃眼间,周围的景色突变,许为次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变换。
  一个贴合许为次身形的人偶代替许为次出现在看守所的床上,悄无声息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而许为次本人却被拘在了一辆小轿车的后备箱,目光迎头撞上潘幼柏。
  后备箱狭窄逼仄,许为次保持蜷缩的姿态不动,而潘幼柏手撑着车盖,见许为次既不惊讶、也不挣扎,轻轻笑了一下,盖上了后备箱。
  没有限制许为次的四肢,也没有解释。
  车子快速且平稳地开着,能听到浊浪荡荡,声音逐渐放大。
  许为次知道目的地是哪。
  后备箱再次被打开,潘幼柏一把拽住许为次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其甩到地上。
  江边水天昏黑一色,水也似墨、天也似墨。
  “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杀的?”
  许为次没想到对方如今还会再问他一遍,他也想有别的回答,但很可惜。
  “是。”
  “好,好,很好。”
  潘幼柏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才从兜里取出匕首。
  冤有头债有主,安乐死太过仁慈,潘幼柏觉得许为次不配,自己也不配。
  潘幼柏忽然身子踉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许为次神色一闪,径直起身,走到了莫名昏迷的潘幼柏身边,拿起了那把掉落在地的匕首。
  现在许为次站的地方,便是潘以凝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许为次抬手,将匕首架在了脖颈旁。
  一般人由于恐惧,自杀无法做到下手果断,所以常有人好几次都没能破开血管。
  但“许为次”手下毫无迟疑,不是借锋利割开,而是将刀刃深深压进肉里。
  只消须臾,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沾湿了双手。
  但手指只是微微调整姿势,减轻滑腻感,刀刃仍在一点一点、从左到右地移动。
  那般缓慢地移动,痛感不下凌迟。
  生理性泪水蜂拥而出,“许为次”跪倒,匕首“哐当”一声砸在江边突起的青石上。
  脖颈上的伤口之大,从正面看几乎像是被割断。
  口里大股地吐出血水,“许为次”脱力地躺倒在地。
  没想到比起疼痛,无法遏制的冷意几乎吞噬掉“许为次”的意识。
  在巨大的痛苦和附身者生机地快速流逝下,潘幼柏被强制踢出许为次的身体,回归本体。
  倒在轿车旁边的潘幼柏猛地吸气醒来,跪在地上剧烈咳嗽。
  而找回身体控制权的许为次下意识捂住流血的脖子,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看向潘幼柏。
  眼中的人影变成了模糊的色团,许为次慢慢松开手,任由鲜血喷涌。
  潘幼柏好半晌才找回真实感,倚在车前盖,颤着手拿出烟,点上。
  透过烟雾缭绕,一切都像梦一样。
  从他自己觉醒了奇怪的能力后,潘以凝死亡的真相便在脑海里有了个雏形。
  如今的潘幼柏,就算许为次在他面前化作野兽咬破他的喉管他都不会惊讶,但许为次毫无作为地等死还是让潘幼柏心情烦躁。
  所见、所闻,无一不在告诉潘幼柏,眼前的人马上就不行了。
  喘息声从急促变成平缓,慢慢微弱到不可察觉,最终归于寂静。
  潘幼柏上前探了颈侧脉搏,又搭上许为次的手腕,最后慢慢倾身,将头靠在了许为次的胸膛上。
  一片死寂。
  潘幼柏不言不语,将许为次抱起,走向江面。
  四月下旬,但江水还未回暖,寒意针刺一般扎进皮肉骨髓,潘幼柏哆嗦着,凭着一股执念继续走着。
  潘以凝以前说过:单论倔劲儿,潘幼柏其实不下于她。
  水流淅淅沥沥在耳边交响,脚下被冲得站立不稳,潘幼柏索性松了手也松了劲力。
  渺小的身影顷刻被墨色吞噬。
  画面外,木框中央变成了纯黑色,陬月讶然地看了看空中又看了看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许为次。
  还没说话,木框居然又开始闪出画面:
  潘幼柏睁开眼睛,纯白的天花板和消毒水的味道都在告诉他自己身处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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