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真是……死也值了……”
  陈谌咳嗽了一声,之前那听着像要死了一样的剧烈咳嗽声也变得气若游魂。顾陪林眼皮有些抬不起来,听了陈谌的话他心里揪痛起来,却又变平静。寂寥无声的氛围里,他用破碎不堪的声音无声说:
  “傻子。”
  陈谌费力地扬了扬嘴角,全身都像是结了冰,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像是冰霜一样冻住了,他闭上眼睛浅浅一笑:
  “我混蛋一个,就是想故意气你,你知道的,我就是这种人。所以你千万别睡,我好得很,要不是这石头太重,我都可以直接爬过去救你……
  “我……可是你男朋友兼老公……你别怕,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顾陪林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摇头,他听到陈谌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过来:
  “我再给你唱一遍那个歌吧,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唱的那个……”
  那风雪一卷,把那声音带到很远的地方,顾陪林心里空空荡荡的,又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起曾经在国外读书的日子。有一次公寓停电,他一个人又找不到钥匙,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黑暗里一边唱歌一边摸索着找手机。
  那时他耳边支离破碎又乱又吵,和现在一样。
  真的要死了……这么一想,好歹身边也有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也挺好的了。
  顾陪林抿住嘴,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他恍惚地半睁着眼睛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在说话:
  “有人吗!”
  他恍惚中过了好几秒才恢复意识,急忙用手去敲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石:
  有。
  他发出的声音跟蚊子一样,敲打声也很微弱。他想叫陈谌,却听不到陈谌的一点声音。
  外面传来忽远忽近的叫唤:
  “先救哪一个?”
  “拿钻头来!”
  “直接爆破!”
  “直接爆破不行吧?”
  ……
  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救援来了。
  他用力睁开眼睛,去叫陈谌:
  “陈谌……”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用那无声的嗓子去喊:
  “陈谌……陈谌,有救了……”
  什么东西被凿开,顾陪林感觉外面刺眼的光线瞬间照进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听到穿着防护衣的救援人员说:
  “你们俩救这个,医生去看旁边这个快没有生命体征的人,上两个担架……”
  这话在顾陪林脑子里转了三四圈他才听明白意思。
  快没有生命体征……
  他们说谁?
  顾陪林感觉自己被抬到一个担架上,然后被灌了一口热水。他用尽全力扭头向旁边看了一眼——
  只看到那担架上搭下一只血红的手,那血凝固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的冰,像是一碰就会碎。
  他感觉失去知觉的喉咙一紧,情绪突然排山倒海地从失去意识的身体传来。
  “陈谌……”
  他伸手过去,正想覆上那手,几个救助人员把他按住抬起胳膊,他感觉脚踝被人用力一扭。
  视线瞬间涣散,失去焦距的瞳孔,瞬间蔓延的剧痛里,他感觉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开。
  他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彻底失去知觉。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这周 日更四天~
  第五十一章 新生
  生与死的界限,就像梦与醒的分别。
  陈谌做梦了。
  这感觉很熟悉,他好像就是活在这样的瞬间,在无数回忆交织里惶惶度日。
  他梦到已经忘了是什么地方的老家,风吹田野散发出麦谷的香味,游离于空气中的丝丝麦芒飘进他嘴里,他怎么吐都吐不干净。
  他梦到陈炀她妈参加家长会,全班五十多双眼睛只注视着他一个人,他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说着结结巴巴的话表示下一学期会继续努力学习再争第一,妈妈坐在底下笑的眼角都皱起来。
  他梦到上大学那会儿第一次被刘文强打,寝室的同学把他当异类一样躲着他。三个人的杯子和毛巾与另一个杯子毛巾单独隔开,窃窃私语下是压抑的空气和不堪的议论。
  他梦到陈炀和他分家,她大声怒斥着他的存在让她妈和陈傅兴同归于尽。他妹妹涨得通红的脸上是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现实的无奈,他尽收眼底,但也只能看着,他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梦到老钱无数次叹息,钱嫂不动声色拍老钱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他却把那些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梦到自己无数次从噩梦里醒来,在现实里又做着无尽的噩梦。那些撕破梦境的瞬间他看到一个人的侧脸,带着沉静又坚定的眼神。那眼神的主人看了他一眼,却又转身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他抑制不住放声大喊——
  “顾陪林!”
  顾陪林从来都没有在医院里待这么久过。
  他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树已经冒新芽了。
  他恍若隔世地躺了很久,终于想起各种惊心动魄如前朝往事一般的回忆。
  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不仅是肉体上,连心灵上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像是接受了某种黑暗中的洗礼。
  陈谌比顾陪林醒得还要晚。
  老钱来医院里看他。陈谌跟顾陪林挨着病房,要不是医生说他基本体征和意识正在恢复,老钱都怀疑他要变成植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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