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我是很高兴,我再忘恩负义也阻止不了我的高兴。”
  “别这么难为自己。”雷明认真道,“谁也不是非收破烂不可,你之前存的钱够用,现在的轻松是应得的。何况我们再收,赚的也有限,既然没办法做大,继续下去只会更累。”
  “……嗯,我知道。”
  “所以不是舍弃不难。”
  “是舍弃不重要的、可替代的东西不难。”罗慧明白这个道理,又问,“那你干了这么多行,换的时候不觉得可惜吗?”
  “换错就可惜,为了不可惜,就只能证明自己没换错。”
  罗慧轻轻笑了笑。
  雷明往前骑了一段,朝后伸出右手。
  “干嘛。”
  “给我。”
  “……被人看到了不好。”
  “……”
  两秒后,罗慧又说:“要不我换一边坐吧。”
  于是雷明停车。
  这回她没有把手给他,而是放在了他的腰间,这让她脸颊红红,但她更羞涩、更紧张,也更高兴。
  雷明从没有被她这样抱过,脸上也一阵热。可他喜欢,这就像城市里的男女一样。男与女,他并不避讳这三个字,他们都会长大的不是吗?如果长大的他们每天都要牵手拥抱,为什么现在半个月一次反而不行?
  罗慧搂他半晌才意识到不妥:“我这样贴着你会不会难受?”
  “你贴了吗?”
  “贴了啊。”罗慧疑惑,加了点力道,身子也靠近,就差把脸贴上去了,结果听见他的轻笑。
  “你骗人。”她蓦地抽回。
  “不骗了。”雷明重新向她伸手,“你抱紧点。”
  罗慧掐他腰腹:“紧得你喘不过气。”
  雷明微痒,把车蹬得越来越慢:“那就让我喘不过气。”
  新居落成,陈秀春每天跑上跑下,擦墙扫灰,一直扫到把旧床旧桌搬进空荡荡的屋子,才感觉原来的家又回来了。
  雷明看旧家伙不顺眼,决定自己再打几副,床他没办法,八仙桌骨牌凳应该还简单,陈秀春笑他吹牛皮:“你会吗?木匠的手艺又是谁教你的?”
  “遗传。”雷明夸下海口,“我寒假就做,两副。”
  陈秀春轻哼,心里却满足得要命,跑到雷生和雷光耀的坟前报喜,说你们都没我命好,都没住过这样大气的房子,瓦是新的,窗户是大的,电灯还有好几盏。她絮絮叨叨直到天黑才回家,当天夜里睡不着,数数官皮箱里的钱,嘿,还有的剩!
  她不知还有账款没结,也不知这是雷明把手头的现钱先放进去哄她开心,只一遍遍摸着箱子里的玉镯,想起那晚雷明做了一桌子菜,从五点等到六点,菜都等凉了,慧囡才满脸愧疚地进来。
  她没见过雷明那样高兴,也没见过慧囡吃那么多。尽管他们只是坐着,光聊天,但她的心里更笃定更踏实,以至于礼拜一给胡文海家送完礼,她还没头没脑地给金凤家送了份,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忙中出错,又不得不给金珠和陈江华家各送一份。
  在上风塘边洗衣服的姑娘媳妇们听说她的阔气,开始真真切切地羡慕她,她也不再故意哭穷,时而请她们来院子里坐坐。
  “那你以后就在这养老了?”
  “养什么老啊,我要去炸馒头了。”
  “还炸呀?去金家村?”
  “对,金家村。”她这副老骨头长久不动怕是要生锈。她打定主意,歇到立冬就重新搬出她的小车煤炉大油锅。
  雷明知道后不同意:“你在家串珠子不行吗?”
  “串珠子费眼睛,钱也少,我不干。”
  “那其他的你也别干。”
  “嘿,臭小子,你真以为你出息了能管我了?”她软硬兼施,“我给自己攒点棺材还要你同意?”
  雷明忍住火气瞪着她,她又拍拍他的胳膊:“哎呦,我就活动活动筋骨,到时给你买些棉花弹几床被子,做几件棉袄,今年西北风起得快,天冷,买煤也要不少钱呢。”
  雷明气得两个礼拜没理她,她还真就演戏似的听话地等了两个礼拜,直到雷明终于妥协:“那你什么时候歇?”
  “腊月二十五……不,二十。”
  雷明嫌晚:“十五。”
  “行行行,那就十五。”陈秀春骂了句臭小子,等他一回学校,她就骑着三轮车去了金家村。罗慧外公见了她好一顿揶揄,被她用两副馒头堵住了嘴:“我东西还得放你家。”
  外公当然让她放,只是觉得这人太拼命,哪怕起了霜冻还天天出摊。
  “你不懂,我在煤炉旁不冷。”
  “那路上呢?”外公问,“你骑车骑得动?”
  陈秀春的确骑不动,特别是上坡,但她有秘密武器——喝口酒热热身子,上坡就下来推嘛。
  金家村今年社戏做得迟,看完戏的人要去赌博,还得吃东西,这天晚上最后一场夜戏结束,在吃食摊前的人也比平时多,孙浩早前得过雷明的嘱咐,过来提醒她:“雷明奶奶,你该收摊了。”
  “马上马上。”陈秀春笑着问,“你饿不饿,给你做一个。”
  “我不饿,下雪籽了,我先回了。”
  “叫你爸也回去。”
  “嗯,我试试。”
  陈秀春把馒头卖得精光,再收摊,天已经彻底黑了。她高高兴兴地喝了口酒,浑身轻松,慢悠悠骑到上坡,她就下车推。寒风裹挟着雪籽往脖子里挤,她摇摇头,拍拍脸,并不觉得冷,甚至哼起了刚才的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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