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在食堂吃过了。”他阻止胡汉点单,“现在天气不好,梅雨天也快来了,动工的人家不会很多。”
  “不是跑生意的事。”胡汉往面碗里加醋,“是孙旺辉。”
  “他怎么了?”
  “腿断了。”
  “嗯?”雷明没听清。
  “腿——断了。”胡汉压着店里嘈杂的声音,“送砖路上差点撞到人,方向盘一别,栽到了渠道里,前两天刚从卫生院回家。”
  “……”
  胡汉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人好歹也是你的老朋友。”
  “少来这套,看完他笑话再来看我的?”
  “不至于。”胡汉表情很是痛快,“就觉得恶有恶报这话不假,没人收得了他老天收他。”
  他诶了声:“你知道孙旺辉输在哪吗?
  “你说?”
  “女人。”胡汉有他自己的逻辑,孙旺辉要是不把心思放那姚什么兰身上,不讨他爸嫌,就不会被家里管手管脚,越变越窝囊。
  雷明听完,心想得了吧,他就一强奸犯,要不是几次未遂,这会得在局子里哭爹喊娘:“他出车也是为了女人?”
  “听说。”胡汉笑得暧昧,“他爸给他介绍对象,逼他结婚,他去对象家里大闹一场,喝酒喝醉才上了路。”
  雷明冷笑,胡汉简直乱扣帽子,这关女人什么事,分明是他祖上积德换了他临门一哆嗦:“撞上了就是故意杀人,得偿命。”
  “也是。”胡汉停下筷子,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雷明不知他特意叫自己过来只是为了这事,再聊了两句便要走。
  胡汉觉得他有病:“你他妈还真要当大学生?”
  雷明不理,回到学校刚一上楼,就瞧见罗慧站在走廊上。
  她冲他莞尔:“你可算回来了。”
  “找我?”
  “是啊,找你。”罗慧递给他一本本子,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我的摘抄本。你拿去用吧。前面是拼音词语,加一些文言文常见的通假字和多义字,后面是好词好句,课本上和课外的都有,不深奥,都挺容易记。”罗慧以为奶奶来找她帮忙是因为雷明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这是我从六年级一直摘抄到现在的,你别瞧不起它。”
  雷明不看本子,只看她:“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语文差。”
  “你可以给你哥,也可以给清峰。”
  “我哥说看到就烦,清峰哥自己有,应该比我的更好。”罗慧实话实说,又怕他心生负担,补充道,“我开始摘新的一本了,这里面的我差不多记熟了。”
  上课铃响,罗慧急着回班:“你翻翻看,真觉得没用再还给我。”
  雷明握着本子站在原地,只觉被她碰过的地方在渐渐发烫。
  他翻开第一页,淡黄的纸张中央写着一行字: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这对雷明来说是首陌生的诗。它写在最便宜的纸上,没有涂改,没有褶皱,只有因为被不停翻阅而增加的顺滑和蓬松感。
  雷明的指尖划过字迹,缓慢停留,遮住了右下角一朵小小的梅花。
  第三十三章
  一颗糖掰成两块吃,等于多吃一块糖,两节课并成一节上,简直头昏加脑涨。雷明低头打着哈欠,讲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记住,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松。你们现在放松,以后吃苦,现在吃苦,以后享福……”
  尽管雷明不止一次地反思自己学习不好的原因,但他最后还是很不要脸地,把责任推到了肚皮没货加嘴巴啰唆的老师身上。语文老师年纪大了,操着一口改不掉的浓重乡音。雷明希望他喝喝水或歇一歇,不要总是从喉咙里吐痰,但转念又想人老了大概控制不住,他可以嫌他没本事嫌他教不好,唯独不能嫌他老。
  终于熬到下课,雷明尿急去厕所,被语文老师一声叫住:“过来过来。”
  他心里叫苦。
  班里的同学走进走出,老师抓了抓他的脖颈:“吃什么补药了长这么高。”
  雷明低头,又听他责难:“上课看闲书吧。”
  “没。”
  “还没,我看你翻来翻去的。”
  雷明懒得解释,由他教训了几句,再回去,倒是陈清峰在翻他的本子。
  “罗慧给你的?”
  “嗯。”
  “承不承认差距。”
  “承认。”雷明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精力,明明脏活累活已经快把她填满了不是吗?还是说聪明人真有三头六臂?
  “借我看看。”陈清峰忽然说。
  雷明坐下:“你自己问她要。”
  “她给你是因为你问她要了?”
  “……”
  雷明看陈清峰,陈清峰也看他,轻轻笑了:“她对你是好。”
  雷明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种话。
  其实他很想把整本的内容都抄下来,可惜没时间,罗慧的字又太好看,好看到他一落笔,一对照,整片的狗爬字竟让他觉得对不起她。
  雷明很后悔在初中生涯的最后三个月才尝到学习的苦头和甜头。他之前看别人刻苦多少带着点事不关己,如今摊到自己身上,却是头悬梁锥刺股也没了用处。他不是天才,做不到一点就通,只能像种地一样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一个坑一个坑地撒种。小时候去菜地浇粪,他偷懒犯浑直接把粪水拿来泼,被奶奶揪疼了耳朵才用粪勺沿着菜根一点点地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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