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当时以为雷明也在宽解他,后来才知雷明早就和孙旺辉结下了梁子——孙旺辉在不同的路上抢了几次雷明的饭盒,后来变本加厉,直接翻兜拿钱。
  终于,雷明忍无可忍,在他最后一次掏他兜时,抄起路边的石块砸向了孙旺辉的头。
  陈清峰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你不怕把他砸死啊。”
  “我只恨没把他砸死。”雷明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这寒光让陈清峰噤声,也让他记忆犹新。
  如果说他是陈家村最走运最文气最被人捧着的男孩,那雷明就是村里最倒霉最小气最被人瞧不起的男孩。
  雷明的父亲是个瘸子,母亲是个傻子。在他出生的那年,母亲跟人跑了,父亲也出意外死了。他一落地就带了克父克母的衰运,加上家里穷,奶奶又横,别说帮衬,多的是明里暗里欺压他的人。
  罗阳以前也是欺压者之一,爱爬到雷明头上耍威风,但雷明从不还手,直到大家一块去别的村子上小学,自己村的要跟自己村的混,罗阳才偃旗息鼓把雷明划入同阵营。清峰一直以为雷明惯来懦弱,总是忍气吞声,所以才敢把自己不讲义气的事情告诉他,可是雷明的胆子原来比他大多了,敢和混混头作对,还敢还手,这让他难堪的同时,对雷明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信任。
  当然了,清峰作为旁观者,只庆幸自己并未惹祸上身,却不知雷明在用石头砸人后遭受了疯狂的报复,以后也会经历更多的暴力和难关。
  孙旺辉的桃酥最后进了姚建明和孙浩的肚子。他们既不敢扔了,也不敢勉强雷明收下,更不敢把它拿给姚建明的姐姐姚建兰。
  姚建兰长着一张找遍全镇也找不出第二张的极其标致的脸,但这张脸给她招来的却是大大小小断断续续的麻烦。她讨厌那些偷摸打量她和议论她的人,更讨厌那些狗仗人势占她便宜的人。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她宁愿不上这个鬼初中,那样她就不会碰到孙旺辉。
  一想到他那健硕的身躯,猥琐的眼神,下流的话语,一想到上学期期末,他把她拖到学校后门的小路上抱她,她就恶心地想吐。为此,她整个暑假都待在家里没出门,甚至连书也不想读了,要不是老师亲自上家里劝父母继续供她,说她的成绩能上中专,她肯定不会再踏进学校的大门。
  然而越怕什么越应验什么,今天开学第一天,她就见到了孙旺辉。
  “你知道我吃软不吃硬,所以你对我态度好点,我肯定不气你。”孙旺辉带着不知从谁那里抢来的值班袖套,在她耳边轻声。
  姚建兰忍不住攥紧拳头。是男人都这么恶心,还是只有孙旺辉恶心?为什么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同学老师对她都很好,偏生孙旺辉这么可恶?
  她几乎是煎熬地过了一整天,而当傍晚来临,她收拾完书包,孙旺辉已然在班门口等她。
  “我送你回家。”他高兴地笑着。
  班里有不少同学往这边瞧,姚建兰心里恨得牙痒痒。
  孙旺辉见她不动,笑意渐渐敛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今天正好有空,没空才懒得理你。”
  他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正要伸手,却听旁边的人叫他:“辉哥,你看那小子。”
  孙旺辉转头,立马吆喝:“雷明!”
  雷明骑着清峰的自行车,用脚刹了刹。孙旺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跳上了他的后座。
  雷明厌烦:“我骑不动。”
  孙旺辉啧了声,示意跟班把他的车推来,手却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上哪去?”
  “出去转转。”
  “哪来的钱买这个。”他起身,踢了脚车胎,“二手的,没我那辆好。”
  姚建兰趁他俩说话的工夫,飞快地往校门口走,孙旺辉看着她的背影笑:“小丫头越长越好看。”
  雷明认识姚建兰。哪怕孙旺辉这么肆无忌惮地骚扰她,她还要每天走读。可能是觉得孙旺辉住校,她回家更安全,也有可能是家里事情多,她没法安心读书。按理说好看的人命都不错,但人太好看,不错的命就又变成了错。
  “走吧,一起出去转转。”孙旺辉接过自己的自行车,跟着雷明出了学校。
  经过姚建兰身边时,他得意地吹起口哨:“兰兰,明天再坐我的车!”
  “去死吧你。”姚建兰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第五章
  放学了,罗慧和同路的女孩走在回家路上,边走边商量着除了串珠子还能不能找些其他的活做。虽然串珠子简单,但姚桂娥给的价格太低:砖窑里新出的红砖一毛半一块,她串三天赚五毛钱才抵三块砖。
  罗慧心想大姨说得对,姚桂娥岂止是不傻,她精明得很,知道村里的老人小孩没活计,好糊弄,就用最低的成本赚最大的差价。
  她不羡慕姚桂娥的精明,只羡慕姚桂娥的门路。做生意无非就是低进高出,但货从哪里进,卖到哪里去,各人有各人的法门。姚桂娥有门路是她的本事,罗慧心知比不了,但她明年要上初中,母亲还要继续看病吃药,一家四口的生活费光靠省是省不出来的,她得找生钱的办法。
  同行的女孩们有说继续串珠子,有说不读书去外面打工,也有说家里有爸妈兄弟,钱轮不到她们赚。大家最后也没讨论出个像样的结果,等到了岔路口,就都朝着自家的方向分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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