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接过,照着罗慧指的地方:“哦,是错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毛钱:“丫头厉害啊。”
  金珠嘿嘿笑:“我家出了个女先生。”
  回程路上,金珠把纸单和钱分给她和陈清娟:“还是你们去送。”
  罗慧接过,不无可惜地说:“大姨,其实你可以从她那里拿一百斤,然后分给村里人串,她们到你这称,到你这结账,还能省点力气。”
  “那我白给姚桂娥打工啊。”
  “不会的,她现在便宜的珠子两毛一斤,你拿一百斤,让她给你一毛八,这样就算你不用串,分完就能赚两块钱。”
  金珠想了想,随即否定:“姚桂娥可不傻,你看她连半斤都要抠,肯给我赚这个便宜?不过……她拿到的珠子价格肯定比一毛八还低,真她娘的发财了!”
  罗慧想,姚桂娥给她们的绿豆汤比上次的甜,肯定是发财了。她数了数手上的八张单子,正和陈清娟商量着拐去小路,便听大姨说:“陈秀春的那一毛钱你自己拿着,人家给她算错账,也让她吃吃哑巴亏。”
  罗慧没应,和陈清娟跑向小路。两个人挨家挨户地送完钱,只剩下最后的三块三毛。
  陈清娟的家离陈秀春家远,不太愿意绕,就让罗慧自己去。
  罗慧犹豫着哦了声。
  其实她有点怕陈秀春,同村的老人里数她最奇怪:不种麦不种稻不养猪,一天到晚只知道做生意。她养鸡是做生意,收破烂是做生意,去社戏场里卖油炸馒头油炸粿也是做生意。她是村里最矮最凶嗓门最大的老人,也是最神秘最勤奋做生意最厉害的老人。好在她只对大人凶,不对小人凶,就像每次见了罗慧还总叫她慧囡,所以罗慧就没有很怕她,只是有点怕,
  罗慧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陈秀春家,见大门微掩再转去后院。陈秀春正在收拾她那小山般的破布头,一抬眼:“呀,我们慧囡来了。”
  罗慧上前,把纸单和钱递给她,陈秀春让她把东西放进自己衣兜:“我手脏。”
  “你不对一对吗?”
  “你没帮我对过?”
  “对过的。”罗慧帮她放好。
  陈秀春问:“你今年还去学堂吗?”
  “去的。”
  “记住,去学堂别太文气,当心那些坏小子欺负你。”陈秀春好心交代,“被欺负了跟你爸妈说,别跟我家雷明学,他被人打了也都瞒我。”
  罗慧心想,他被人打?他怎么会被人打?他不打人就不错了,还有人敢打他?转念一想,可能是上了中学遇到比他更厉害的人,那也活该,她想,总不能只有他打别人的份。
  陈秀春又问:“慧囡,你哥和雷明同级,他知不知道雷明跟谁家的小子结怨了?”
  “……不知道。”罗慧没听罗阳说起过。
  她见陈秀春忙,也不打算再待。而当她转身,却见矮墙上站了只大公鸡。大公鸡气宇轩昂地对着她,鸡冠一抖,鸡爪一抬,正要飞跃而下,旁边却突然冲来一只粪勺,直接将它砸落在地。
  她惊呼一声,随即看见光着上身的少年人狂奔而来,提起了公鸡的两只脚。
  总算逮到你了。雷明泄愤地似的晃了它两下,把它扔到墙外。院子里的母鸡忙往这边聚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亲爱的公鸡在地上扑腾两下,然后飞快地逃走。
  下次再来就真把你宰了。雷明报了仇,捡起粪勺,这才瞧见旁边的罗慧。
  罗慧脸色微变,难以置信地想,这人凶狠至此,竟连鸡也不放过。
  第三章
  人都欺软怕硬,鸡也不过如此。雷明看它张皇失措地消失,也看罗慧神情复杂地离开他家的院子。
  他把粪勺往墙上一靠,再折返把刚才放下的空粪桶拎回。得亏已经在池塘洗过,否则他还真不敢出手。
  陈秀春见他半身赤裸:“让你穿长袖你不穿,穿件背心也好啊,慧囡在这也不知羞。”
  雷明不答,在外面收了一天的破烂,回来还要把鸡粪出清,去地里浇菜,他又累又热,恨不得脱干净了跳进凉水里,哪还管什么羞不羞。
  他走进鸡圈里捡鸡蛋,母鸡们亲见他方才的英明神武,只敢在喉咙里叽叽咕咕。他边捡边想,后天就开学了,中学要求住校,他一礼拜才能回来一次。奶奶嘴上不说,他心里门清,他自觉地挑完粪、浇完菜,昨天更是去荷塘摘了熟透的荷叶,去水渠抓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荷叶是拿来晒的,鱼是放缸里养的,暑假结束了,下半年的活计就开始了。晒干的荷叶浸软了用来蒸米糕,养肥的鱼刮完鳞可以用酱油焖,贫瘠的日子里,让人期待的不过是一点油水,一点红糖,一点等得到的鱼羊鲜。
  陈秀春见他刚到家又往外走:“你还要去哪?”
  “我拿个篮子放鸡蛋。”
  “哦。”陈秀春想起什么,“刚才清峰来找你了,你要不过去看看。”
  雷明脚步一顿,脑袋里闪现一个美妙的猜测。
  他哦了声,把鸡蛋放好便匆匆出了门。
  陈清峰和雷明同在镇里的初中读书,在已经读完的一年里,他们很少一起去学校,也很少一起回来,但因为同班,他们的感情倒还和小时候一样。
  陈清峰不知道他爸理应要给雷明一笔像样的工钱,只知道他爸费了很大的劲才托人要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这意味着他不用再背着行李走几里路去学校,而可以把草席绑在后座,像大人一样把脚踏板踩得自信又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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