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他咽了口口水:“德雷克,你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回答。
  血还在往下淌,一滴血落在地上,浑圆,无声,有质量,但却转瞬就蒸腾成了红色的雾气,从德雷克脚边散开。
  洛希的手不自觉抓紧了窗台,他能感到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跳动:“抱歉,德雷克,现在无论如何我不能放你进来。”
  “你可能很危险。”他又补充道。
  德雷克终于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盯着洛希。他用来包住发炎那边眼眸的绷带散开了,露出了底下的眼睛。
  一只血红色的,瞳孔收缩如细线的眼睛。
  洛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耳中嗡嗡作响,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怨毒,仇恨,喜悦,傲慢,通通不存在,只有视他们如蝼蚁般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那真的还是德雷克吗?还是什么更高维的存在在借用他的眼睛观察缩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人们?
  下一秒,他看到德雷克退后一步,旋即出现在了好几米外的,他们早上煮汤的那片空地上。他是怎么过去的?洛希完全没看清,不像是瞬移,更像是在德雷克身上,时空已然失去了连续性。
  不过看到他要离开,洛希还是稍稍放下心来,也许他并没有恶意?
  然后他看到德雷克抬起头来,漠然的视线扫过候车室的门窗。
  洛希听过有种说法,就是在危急关头,大脑会提升运算速度,以至于在当事人的眼中时间的流速都变慢了,一切看起来都如慢镜头一般,现在看来,这话多少有些道,洛希看着玻璃窗——那些曾经隔离开了室内与血雾的玻璃窗,从左到右一扇扇绽开蜘蛛网似的白色裂纹,然后彻底炸开,无数玻璃渣子在冲击波的推动下扑向室内,划出一道道杀气腾腾的弧线,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他唯一能做出的动作就是挡在佩斯特身前,顺便抬手护住面部,他甚至能感觉到玻璃渣是怎么扎进自己手臂上的血肉的。
  直到一切都静止下来,洛希放下被扎的血淋淋的双臂,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场小小的爆炸,炸碎了那些本就脆弱的玻璃窗,血雾长驱直入,所有人都泡在了那种满是铁锈味的空气里。
  自愈能力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血肉飞速再生,把嵌入皮肉里的玻璃渣硬生生挤了出去,很快他的胳膊就恢复如初,佩斯特被他挡住,没受什么伤,而其他人都没有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也并没被碎玻璃溅到,最多受了点惊吓。
  可洛希却高兴不起来。
  他太清楚德雷克的血能做到什么了,更别提此刻这里所有人的皮肤,乃至呼吸系统都与这血雾充分接触过了。
  第113章 血雾(2)
  他眼睁睁看着德雷克抬起一只手。
  “别,德雷克,别,”他几乎是带着恳求意味地对着他说,“别做那些会让你清醒后后悔的事。”
  德雷克依然沉默着,没有半分要与他交流的意思,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往洛希这里瞥上一瞥,于是洛希也不再看他,只是拔出了匕首。
  他很清楚这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只是徒劳无功地用自己多少做了些什么的事实来安慰心灵而已。
  他退后一步,手指虚握住刀柄,随后猛地将它掷了出去,匕首带着破风声,直直扎穿了德雷克抬起那只手的手腕,但这顶多只是让他的动作顿了一顿,下一秒那只匕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融化了,化作发红的铁水流到地上,融化了一大块雪地,雪地下的植物发出嘶嘶的声音,很快便化为了几缕飘摇不定的蒸汽。
  他的伤口并没有愈合,手腕伤口处皮肉外翻,甚至因为铁器融化时的热量被烤得发黑发焦,但是德雷克就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轻松地,像是突然灵光一闪般,随手打了个响指。
  而后血雾开始燃烧。
  被烧做焦炭的树是漆黑的,被焚烧的土地和断壁残垣同样是漆黑的,就连被漂浮的灰烬尘埃所笼罩的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也是黑的,那些被燃烧殆尽后扭曲收缩的肢体更是漆黑的。
  冷风席卷过这一片漆黑的焦土,片刻后,枝头多了一只完美融入环境的,羽毛漆黑的乌鸦,而乌鸦漆黑的眼中映照出了这片漆黑的土地上唯一还有着鲜明亮度的存在。
  它跳下枝头,停在那团仍在燃烧的,鲜红的火球前,口吐人言:“想让我停下它吗?”
  他连哀嚎都做不到。
  声带和器官都在鲜红的火焰中扭曲溃烂,如同被掷入烈火中的塑料一样打卷发黑;肌肉和神经因为焚烧而不受控地收缩碳化,随即又有新的肌肉纤维生出;充满水分的内脏在高温下沸腾,而每一条血管中的血液也没有例外,蒸汽奔腾在组织之间。
  他就这样一边被焚烧,一边又复生,难以言喻的痛苦塞满了所有尚能运转的神经通路,以至于成了他沸腾的脑脊液中的大脑唯一可以感知到的信息。
  如果能让这一切停下,洛希想,如果能让这一切停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乌鸦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想要我停下这一切吗?”恶魔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宛如天籁。
  可他连回答都做不到,只能伸出被烧得焦黑的,鸡爪一样痉挛的手,用力抓挠着四周已经因为疼痛而被挠得满是抓痕的土地。
  乌鸦抬起一只翅膀,搭在他的喉咙上,随后奇迹般的,从咽喉往上至头颅那里的火焰竟然熄灭了,凉风吹在他瞬间新生出的柔嫩皮肤上,本该如刀割般的痛感却只让他的觉得宛如春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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