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而和普通的风一吹都会误锁的门不同,这种老式门吸必须要人在门后手动操作才能锁上。
  所以是什么人在门后完成了这样的操作?是他将帕克的手下丢出窗外的吗?
  洛希蹲下来,用手电透过那条一掌宽的空隙扫射着卫生间内。
  这是一间十分平常的卫生间,他能看见蹲厕,水箱,和一边的洗手池,除此以外再无他物,视野盲区窄得连一个水桶都塞不下,更别提人了。
  而那沉闷的滴答声仍在不断响起。
  一并响起的还有脚步声,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这间房间,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卡米洛的,洛希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非得沾上这么个来路不明的狗皮膏药,不由得暗暗抱怨他一进来肯定会打乱计划,这么一来,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于是他索性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腐朽的门吸根本禁不住这一下,当一声落在地上,于此同时手电的光束已经扫向了天花板。
  从刚刚窥探到的情形来看,卫生间地板上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意的,那么声源大概率来自上方。
  然而不管他怎么看,手电光束下的卫生间天花板都空无一物,只有起皮脱落的石灰墙,甚至就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连先前一直持续不断的滴答声都停了下来。
  “你在里面看什么?那有什么东西吗?”卡米洛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模模糊糊,格外遥远,又像是蒙着厚棉被说话。
  洛希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抬高了声音对外面说:“这里情况不对,你先别进来。”
  没有回答,没有脚步声,连一个人存在时会不断做小动作发出的窸窣声,些微的呼吸声都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派寂静。
  洛希暗暗骂了一句,心说别又是跟刚刚一样的回忆场景,烦不烦,他对诺斯曼这个人没什么兴趣,他的所作所为以及导致的结果也让洛希丝毫不同情他,一点都不想看他的悲惨童年。
  但当他回过身时,却发现卫生间那扇腐朽的木门已经变成了一张半透明的塑料布,随着晚风扑啦啦地飞舞着。
  这是哪里?
  洛希四下张望,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也变了,他原本穿着方便行动的休闲服,为了应对沙漠的寒冷夜晚还套了件冲锋衣,但现在他却穿着一件防水的深蓝色连体衣,手上戴了明黄色的塑胶手套,右手还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尖刀。
  还来不及多想,他的腿就自行运动起来,带着他走出了这间小屋子,来到还算明亮的户外,入眼便是一盏黄澄澄的白炽灯,发黑的灯绳牵着灯泡在风中晃晃悠悠,这风格外的冷,带着一股水淋淋的湿意,仿佛一打扎进骨髓的冰片,吹得他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没来由的,他就是知道自己离下班还早,他想:我要在这里,在这个鱼市继续工作到半夜。
  噼噼啪啪,那是鱼尾拍在一起的声音,还有氧气管在水里放出氧气时的咕嘟声,杀鱼时剖开鱼肚的刺啦声,手在鱼肚里掏来掏去,抠挖内脏时黏腻的血肉撕拉声。
  把这些声音粘在一起的则是冰冷恶心,积年不散的鱼腥味。
  “你要在这里闹到什么时候?”
  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仍然在寒风中不住地打着哆嗦的洛希抬起头,眼前却是年轻了许多的佩斯特,她皱着眉头抱着臂,看起来有些愠怒,洛希从未想过她竟然还有如此生动的一面。
  可他只是绷着身体咬着牙,以防上下牙撞在一起发出丢人的声音,即便冻成这样也还是倔强又冷漠地回答她:“我跟我爸吵架,关你什么事?”
  佩斯特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完全不想同他争执。
  “你不去学校,那你住在哪里?”
  洛希从水里——冰冷刺骨,透过橡胶手套也将他手指冻得失去知觉的水里捞起一尾鱼,熟练地将它重重砸在案板上,如此反复几下,随着一声声钝响,鱼已然失去了意识,本就无神的眼睛越发呆滞,足以让洛希顺利地将尖刀插入它的下颌,沿着腹线一拉到底,露出粉白的肌肉和黑红色的内脏。
  “我住桥洞,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满意就回去转告我爸,不满意的话就告诉我,我继续编一个给你,编到你满意为止。”
  我在说什么啊?他在心里完全不敢相信地呐喊到,这是我失去的记忆?以前的我是这么个没长脑子的典型青春期自我意识过剩到逃学并且离家出走到鱼市打工的笨瓜?
  但是洛希主宰不了自己的记忆,或者说他无法改变既定事实,只能被迫看着以前的自己跟佩斯特吵架,并成功将对方气到再也不想搭他。
  “随便你吧,本来我就只是路过,还麻烦了别人浪费时间等我,”佩斯特恼火地说,“在这里杀一辈子鱼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个人意见。”
  说罢她转身就走,洛希目送着她离开,但仍然没说一声抱歉,也没对她的关心表示任何感谢,他就只是看着,看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市场,穿过马路,高跟鞋踩在铺了薄薄一层新雪的水泥地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轻薄洁白的雪片在深紫色的夜空下四散纷飞,落在树丛,落在街沿,也飘到橙黄色的路灯灯光下,那里停了辆车,佩斯特正是朝这辆车走去,车边还站了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他灰褐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佩斯特同他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道歉,而他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后两人便钻进汽车离开了,暗红色的尾灯闪了一闪,如同深夜里一豆灯火,这灯火也转瞬就熄灭了,只有漫长无边的寒冷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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