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若他还是那个记得所有事、记得牢牢被蔺慈仪把控的童年,记得满手鲜血的自己的、没有名字的二狗,或许他真的会如蔺慈仪的愿,去做一个影子,成为他阴谋的推手。但沈家的爱让他选择性地忘记,选择性地成为了如今的沈灼怀,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人生。
  “……你的棋子,原来这样早就逃脱了你的掌控。”沈灼怀轻声道。
  “什么?”那名替他包扎的年轻太医紧张兮兮地抬起头,“公子,可是疼了?”
  沈灼怀摇摇头,笑了笑,他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宫室:“无事。为何今夜,外面这样热闹?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那太医看看外面驻扎的兵士,又看看沈灼怀,最后小声道:“听说京中,有人起义了。”
  第202章
  再度步入这森严皇宫时,司若明显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宫中的人换了。
  来为他引路的依旧是皇帝身边照顾了他几十载的三喜太监,但无论是那些在打量他时,充满警惕色彩的陌生目光,还是目不斜视,不敢驻足的怯生宫女,都给司若一种,这宫里,也出了事的感觉。
  “司大人,到了。”三喜一甩拂尘,压低嗓子,低声提醒,“皇上不算得高兴,司大人还请小心些。”
  到了。
  他敛下心头思虑。
  无论如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司若朝三喜传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些作为温家沈家举荐进来的人,届时已是失宠的弃子,也好歹三喜并未另眼相待。
  “多谢公公。”他也低声道谢,同时照着老样子,往三喜手里塞了一把金瓜子,“年关忙,没来得及给三喜公公传福气。”
  三喜朝他笑笑,向两边侍卫扬扬下巴,殿门洞开。
  皇帝坐在大殿正中,手边奏折堆积如山。两边两个侍女低眉顺眼,一个翻书,一个磨墨。
  “陛下,司公子到了。”三喜轻声提醒。
  皇帝从奏折堆中抬起头来,捏了捏压得太紧的眉心:“哦,你来了。”他随意叫了一声,声音里没有司若猜测的厌恶或是不满,只是稍稍有些疲倦,“待朕看完这册。”
  “是。”司若应了一声,便在旁边静候着。
  他虽然猜不出皇帝召见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但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司若暗忖,或许多少会与他京中起义,以及宫中局势……有关。
  那不安生的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哼,一群酒囊饭袋!”许久,皇帝才重重地将奏折甩到地上,“贪贿无艺之人,竟能在任上数年之久!”
  语毕,他将目光转向垂眉的司若:“你回来了。”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司若心头一动。
  他并未抬头,却能感知到皇帝正在打量着他:“是,臣调查归来了。”
  他出宫之间,与皇帝的协议便是在京中调查人麻真相。只是后来的事情累累如珠,连缀不落,先是他意外撞到沈德清,而后沈灼怀的真实身世又被曝光,沈、温两家失势,他们空有一手证据,却再无能够上达天听的机会。
  但如今……
  但如今,皇帝看上去,却似乎是要既往不咎。
  虽然司若不知这是哪里凭空送来的机会,但他知道,他一定要把握住。
  见皇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司若脑中已迅速归结一番,重新开口:“臣想向圣上禀报,臣在无患所中所见所感,以及京中所谓人麻真相。”
  “……讲。”遥遥的,传来这样一个字。
  “臣要报,人麻并未天灾,实乃人为。”司若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里很可能会有蔺慈仪的耳目,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是有人故意在京中下毒,谋害圣上,谋害百姓,以图乱社稷江山!”
  他目光坚定,由自己进入无患所那一刻讲起,讲自己遇到的那个收钱办事的兵卫,讲无患所内堆积成山的尸首与那些用脂肪燃烧起来的黑烟,讲为了争夺一个所谓“解药”你死我活的王家兄弟,最后带着对彼此的悔恨死在一起,也讲那溅射在自己脸上的鲜血,麻木得变成行尸走肉的士兵,以及人人相食、得了疯病,请求自己杀了他的张大庆。
  “……臣此生,从未见过此等凄切酷烈之事。”司若最后收尾,声音渐渐低下去。
  他用词并没有那些说书先生的华丽词藻,只是见到什么,说了什么。只是大概真正凄惨之事,是不必用任何华丽言语去形容的,这样简单描述之下,就连三喜和那两个小宫女,都垂袖掩目。
  司若述说时,皇帝并未打断过他,他说完后,皇帝也久久未言。
  “……这不是朕要的无患所,也不是朕知道的无患所。”终于,他低声开口,似是自喃。
  “这应该不是所有正常人心目中的无患所。”司若轻叹一声。
  “那、这人麻呢?”皇帝突然想起,追问道,“既然是毒,那朕岂不是也……这人麻,究竟为何物?”
  这也是司若心头不安的地方。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向皇帝告知,他已命不久矣这件事。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被皇帝看出了司若心中难办,皇帝长叹一声:“你说罢,无论你回答的是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司若轻轻蹙眉,上前行揖:“臣恳请圣上,保重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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