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我明白。”司若轻声道,他望向沈灼怀,“只是现在没事了,这场疫病,应该不是人麻,因此自然也不会像人麻那样通过接触传人。”
  他和沈灼怀细细说了自己同皇帝说过的推测,又事无巨细的、一一向他报告了这些日子里自己在做些什么,见过什么人——他知道,沈灼怀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度过了十几天,见不到日头的十几天,他想知道这些。
  沈灼怀一反他平日的多话,望着司若,就那样安静听着。
  听到司若要独自一人去调查真相,司若注意到沈灼怀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但这回,他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急着反对,只是说:“你会安全回来的,对吗?”
  司若说:“当然。”他笑了笑,“我说的,不会留你一人独活。若我回不来,我也会让他们告诉你,让你和我一起去死。有个世家公子给我陪葬,也不算浪费。”
  “好。”沈灼怀也笑了。
  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以前没说过,像以后也没办法说那样说。说累了,两个人就躺下来,并排躺在床榻上,司若和沈灼怀一样解了发髻,散落下一头乌发,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沈灼怀贪婪地望着司若的侧脸,似乎要将他印进自己的眼底。
  他其实不在乎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在乎有话说还是没话说,只要这样看着司若,就很好了。
  但在某一瞬间,司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然后说话声逐渐变作平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他其实也很累了。
  沈灼怀有些勉力地半撑着身子,看着司若熟睡的脸庞,他的眉心紧紧皱着,似乎哪怕在睡梦里,也没有得到轻松。
  沈灼怀伸出手去,轻轻抚开那紧皱的眉心。他下意识想要俯身下去亲吻,但行动到一半,却又想起什么,小心地缩回去。
  他还是不敢。
  像这样躺在一起,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沈灼怀想。
  他几乎没有半点睡意,不知是不是司若才是他最重要的那副药引子,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如今格外清明,他听着司若均匀的呼吸,那些惧怕死去的、惧怕分离的日子似乎早已离自己远去。
  他再度直起身,靠在墙边。
  两人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密不可分。
  不知想到什么,沈灼怀突然伸出手去,有些笨手笨脚地,企图将两人的长发挑出两缕来,打成一个坚固的短结。但他大概是太久没有做过这些精细活儿了,加之病得太久,手上没有力气,越想要小心翼翼,动作却越发笨拙——
  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司若,他皱了一下眉,睁开眼睛。
  沈灼怀的手放下了。
  他有些讪讪道:“扯疼你了?”
  司若半醒半睡,但只是反应了须臾,便立即明白过来沈灼怀在做什么,他眼睛亮了亮,笑了起来,将自己埋进沈灼怀怀中去,轻轻地依靠着他,握着他的手,完成了那个已经打了一半的结。
  打好了。
  司若翻身从药箱中翻出一把剪子,干净利落地将两人并联的长发剪开,然后举着那枚短结,轻轻道——
  “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86章
  第二日,司若便循着旨意,悄悄出了宫,只贴身带着那一缕被编织做同心结的长发和他的药箱。
  高耸得仿佛直入云端的红色宫门,将皇宫内外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头总是肃穆、安静,哪怕人走动起来,几乎都没有任何声音。于是当司若站在那道门边,又重新听到那些藏在街巷中的烟火喧嚣,竟莫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近一个月过去了,京城好像什么也没有变,但好像又变了许多。
  放眼望去的,街上人流几乎消失得七七八八,如今正是走亲访友时候,但所有人都对此避不可及;司若坐在马车上,经过那些京中原本繁华热闹的茶坊酒肆,却只见一片清冷气派,不大门紧闭的,便也只有个把店小二举着蒲扇坐在门口,满目警惕。
  司若垂眸沉思。
  这“人麻”……怎会蔓延得这样快?他自信早做预警,若医卫司与城防司都像那日一般有所准备,京城染病者,至多至多十之有三;可如今情形,却是不像了。
  街上无人,能叫马车畅行,速度便快了些.再拐过一条巷子,便是他们的宅邸。
  可就在这时,司若却眼尖见到了什么——
  “兄弟,劳烦停下。”他呼道。
  “司公子,怎么了?”赶车的是个年轻禁军,“很快就到了。”他不明所以,但也明白司若是奉命出宫,于是缓缓降下车速,最后将马车停在一个粮食店门边。
  “我知道,多谢。”司若掀开帘子,朝他点头,但目光却明显向的别处,“您先回去吧,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他下了马车,径直向对角的反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动作极快地带上了一双手套。那禁军似乎发现了什么,想上前阻拦,但又停住了脚步。
  如今是大约辰时,太阳虚虚地攀上天际,只露出了一点金边,大部分都被浮云笼罩。这个街角昨夜点上的蜡烛还没有熄,灯笼里的蜡烛被风吹着,亮光忽明忽暗,但又因为是两面店墙的夹角,这里成了个天然的避风港,叫人不至于看不清情况。
  一团褐色的人形物就这样“夹”在乱糟糟的絮状物中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