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沈灼怀只是将红伞往司若那头遮得更多了一些:“天寒地冻,不要淋雨。”他又说,“……你想家了。”
  “……”司若没有回应,可沉默已然是最好的答复。
  他与沈灼怀实在太亲密无间,再过隐秘的神思,也容易被他轻易看出。更何况……沈灼怀猜得没错。漂泊许久,他身心俱疲,如今又已身在乌川,离六丁可以说咫尺之遥……
  司若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沈灼怀撑着伞赶紧往回赶:“我同你一块回去!”
  司若在屋檐下站定,转身道:“不必,我自己也可以。”
  沈灼怀握紧拳头:“……是我带你离开的,而且祖父知道,你已有官位在身,莫名回去,可有什么由不曾?!我同你一齐,定会为你斡旋。更何况……更何况……”
  我放心不下你。
  他这话没有说出口。
  司若只要离开他的眼前,他就生怕再出现那日船上之事,他险些失去司若的刹那。每每午夜梦回,都要吓出一身冷汗。而这些日子每日司若熟睡后,沈灼怀皆会忍不住,偷偷跑到他窗户底下,做个偷窥的贼人,直至确认司若仍在安睡,方才离开。
  他不敢想放司若一个人走。
  司若双手环胸,静静看了沈灼怀一会。
  最后他说:“这是我的私事,别叫我瞧见你。”
  沈灼怀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一连数日降雨,恰逢司若走那日倒是个好晴日。难得的日头从厚重云层里探出脑袋来,虚虚笼罩在寒冷冬日的树冠之上,惹得鸟儿都叽叽喳喳地叫唤起来,连那个套马的马夫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今日大雪,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司若这次只是暂时离开,轻车简行,带了个很轻的包裹,临上车,听闻到那鸟儿鸣叫,却禁不住停下脚步,想起清苍事发之后彻底失踪的小东西。
  直至那马夫催促:“公子,再不走,今日再快马扬鞭,也到不了六丁了。”
  司若这才回过神来,跃身上车,放下了帘子,遮挡住外部一切。
  乌川多为山路,路程崎岖颠簸,坐在马车上,又总是无事可做。这段时间虽好好修养,但司若毕竟是伤及根本,不过一会,脑袋便一点一点,靠在车上睡着了。
  这回梦里没了那些奇异诡谲的画面,只有一团火,犹如怀抱一般包裹着自己,温暖而惬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帘子侧方的木头被敲响:“公子,我们到了。”
  马车外的天已经黑了,车头挂上了一盏灯。司若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深吸一口气——他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故乡。这里与自己离开时似乎没有什么两样,静谧、安宁,正是用晚饭的时候,缕缕炊烟从村头屋舍升起,直上天际。小娃娃们跑着闹着,看到生人,便胆怯地躲到家人身后。而不远处,就是他和祖父的家。
  小小的院落里亮着橘黄色的光,大抵是天黑透了,祖父早早地点上了灯,拄着拐杖的身影在灯光之下缓慢行走着。司若见了,鼻头一酸,眼泪几乎药落下来。他赶快谢过了马夫,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木门——
  “祖父……”司若低低唤道。
  屋内潮湿,司屿庭正准备拿扫帚扫水,却不由得听闻身后传来自己孙儿声音,心中惊讶,转身而去,被司若扑了个满怀——“诺生回来啦。”他笑着将司若搂住,像拍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拍司若的背,就好像司若不是去了远方,而是只是去不远处玩,夜深了回家,“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司若屏住自己的眼泪,摇摇头,随即又想起来自己抱着司屿庭,他看不到自己摇头的动作,方才放开,轻轻道:“在马车上睡着了。”
  虽说司若极力掩盖着自己的不对劲,但司屿庭从小看着司若长大,又哪里看不出他的隐瞒?但司屿庭没有说破,只是笑着轻轻拂了拂司若肩头的尘埃,拉他走进屋里:“那你再等等,我蒸了饺子。”他笑道,“也不知怎么的,今日正好蒸多了,我还说吃不完,要送给邻里,原来是我的诺生要回来了。”
  司若坐下,眼神丝毫不离开自己祖父,目光孺慕。
  只是扫了两下,司屿庭的动作又停住了,他转过身来,对司若说:“你的朋友在外面站着,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诺生,这可不是司家的待客之道。”他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小,足以叫屋里屋外都听得清楚。
  司若一愣:“朋友?”他随即看向外面——
  院落先是静了一会儿,而后随着“嘻嘻索索”的一声动静,沈灼怀从柴堆旁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一身灰蓝锦衣,头顶上还顶着一片叶子,他看向司若,面上带了一点愧色,又落落大方地冲司屿庭抱拳、欠身行礼:“司老先生好眼力。”
  “沈明之,你跟踪我!”司若“噌”地站起来,眸光炯炯。
  沈灼怀自知自己做事无,躲闪了司若的目光:“……我担心你……”
  “我说了,这是我的私事,你别让我看到你。”司若一字一句,快步到沈灼怀面前去,“你要怎样?无时无刻地监视我吗?我又成了你的监下囚了?”
  “我、我没有……”沈灼怀百口莫辩,只得认骂,“我实在害怕你……”
  “你害怕什么,你要是怕——”
  “好了,诺生。”司若还没说完,司屿庭就打断了他,他缓步上前,分开了激动的司若和无奈的沈灼怀,“来者皆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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