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顾寰张嘴含住他的指尖,不轻不重的啃咬几下,含含糊糊表达反对意见:“北伐没有那么迫在眉睫。”
“但比六皇子的出阁受讲总要早很多,而你势必入选。”齐昭昀任由顾寰在自己胸前摆出天真的表情啃得自己的指尖酥酥麻麻也不收回手,反而相当纵容,余下的几根手指都抚摸着顾寰的脸:“终有一战嘛,你知道的。”
他们远比自己所预料的更喜欢肢体接触,也能把任何话都说得缠绵悱恻。齐昭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顾寰漫不经心的想了想他的话和自己所掌握的消息,也表示同意:“确实。那你也认为应付巫国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眼下齐昭昀还在着手处理和巫国的互市和来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包括那种被称为秘金的矿藏。这事不算复杂,就是相当烦人,巫国试图以秘金换民伕,但赵朔当然不可能同意这种提议。他们倒是尽己所能,然而两国之间并不对等,只要不会开战,那就不可能有太大悬念。
这件事里很多情况都保密,顾寰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齐昭昀大概还挑选了一些老练的细作。他们是如何对付当年的刘朝,显然就会如何对付巫国,这手段千年来都是一脉相承的。他只是不知道齐昭昀来处理这种事是不是太残忍了。他难道不会想起自己的曾经,和尚未愈合的伤疤吗?
顾寰退缩了。他没有对齐昭昀提起过。
他不想揭开伤疤,更不想和齐昭昀争吵,或者提醒对方自己曾经是攻破城池而来的敌国将领。
不过齐昭昀到底怎么看待这件事呢?顾寰一无所知,也不能对自己说他从来都不在乎。他在乎的要死了,只是不敢触及而已。齐昭昀被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所吸引,对他宠溺纵容得近乎不可能,但除此之外,他们一点都不一样,顾寰也不知道这种喜爱究竟有多深厚,又有多持久。
他有些害怕,因此越发往 齐昭昀身上蹭,闷闷不乐的缩在他怀里,好像寻求庇护一样喃喃自语:“我会和陛下提一提,我不会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的。”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在舒适的氛围里带着倦怠与懒散依偎,直到顾寰忍不住之后,他犹豫不决的呼唤:“……重明?”
齐昭昀懒洋洋的用鼻音回复:“嗯?”
顾寰不想问出这个问题,但他确实忍不住了:“你恨我吗?”
齐昭昀睁开了眼睛。他不用太久就能明白顾寰的确切意思,这事从来悬而不绝,只是因为太难问出口,也很难回答。齐昭昀知道很多事,但他并不对自己的内心也一样清楚明白。人的念头是最复杂的东西,而他和顾寰之间的际遇就更加复杂了。
“我不恨你。”他简单的回答,仍然没有停下抚摸顾寰的动作,但这个答案显然不算结束。
顾寰的身体僵硬起来,一动不动,小心谨慎的保持安静,好像他一出声就会提醒齐昭昀二人确实在某个层面上是仇人,继而把自己扔出去一样。
“我不恨你。”齐昭昀又重复了一遍,叹了一口气,解释:“我不知道该恨谁。”
“毁掉江东的不是你,迫我投降的也不是你。那百万雄师其实并非你带来,我也并非你带走。”齐昭昀不得不剖析自己。
“这就是乱世。”
他想了想,仍然懒得从头讲述自己的人生际遇和所见所闻,于是如此总结。
顾寰不能说自己不明白。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怪谁。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毫无疑问也是我最喜爱的人,你救过我的命,你对我投入了最大的热情,但我们必须如此相逢,否则只会……或许我拜会你的坟茔,或许你取走我的性命。相比,至少在你这件事上,我应该庆幸。”
顾寰听着,然后心头袭上一阵刺痛。他很清楚,他是齐昭昀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在旁人眼中,齐昭昀一生所拥有的东西决不能说是不多,少年成名,出身高门,备受信重,辗转南北而不曾改变,但除此之外呢?
他国破,家亡,此生都是离群的孤雁,有些东西是赵朔和新都无法给他的,因为它死去了,在齐昭昀心里只留下残躯。
顾寰并非在抬高自己,但他确实知道自己对齐昭昀至关重要,代替了他过世的父母亲族,成了新的联系。
他想说些什么,也想再问一些事,但最终都放弃了。他只是低声道:“我配不上你的,你是一流人物。”
齐昭昀默不作声的笑了,为顾寰毫不犹豫给自己的吹捧,他只是低声反问:“那你呢?”
顾寰在他胸口摇头:“我只是适逢其会。”
忽然顾寰紧紧抱住他,以相当强的力道,闷声闷气:“这是我的荣幸,这些……我也想过,我能认识你,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真的太好了,我知道世道仍然看每个人的笑话,夺走所有被爱的东西,但它恩赐给我的是你,我……我很愿意。”
齐昭昀知道顾寰内心深处是个愤怒的少年,因为世道确实夺走了他爱的东西。那不仅是他的长姊,那时候燕州再也不是如诗如画的胜地,而是人食人的人间地狱,铁蹄践踏他的一切,田野,茅屋,到处都是泥泞和尸骸。他从此之后总有一片是无法修复,不能得到安抚的,虽然与齐昭昀不尽相同,但他们确实彼此理解。
这不是彼此爱慕的理由,但能让他们合二为一。
齐昭昀揉捏顾寰的肩膀:“我只是不同意你将我当做恩赐,相比来说你更像,我都不知道我做对了什么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