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但雍盛知道,他们兄弟间并不和睦,就像他家两个女儿之间也并不和睦一样。
  只这一句,就勾起谢戎阳心中多年芥蒂,父亲偏爱弟弟,眼里心里只有弟弟一人,他至今也想不通,为何当年他兄弟二人都想投身军营立下战功,父亲只允了策月而不允他?此番也是,若不是娘亲拼死相护,只怕自己早已死在了军棍之下。
  “啊,瞧朕这记性,竟一时忘了此事。”皇帝一拍脑门,“皇后总言深宫寂寞,甚是想家,原说邀谢府女眷进宫陪着说说话,却总被各种各样的杂事耽搁下,今儿得空,还望大舅哥回去代为传达。”
  第53章
  因三言两语的就给谢折衣安排下一桩差事, 雍盛过意不去,夜里就打着灯笼寻来凤仪宫。
  谢折衣应是早料到他会来,大晚上的衣妆济楚, 煎茶焚香静候君至。
  殿内烛火煌煌,像极了提审罪犯的大堂。
  红衣美人灯下览书,也像极了没有感情的冷酷判官。
  雍盛一点一点捱进去, 摸摸这个,瞧瞧那个, 朝怀禄狂使眼色。
  怀禄只得硬着头皮再通禀一声:“娘娘, 圣上来了。”
  谢折衣纹丝不动,连个眼神也欠奉。
  阖殿里的宫使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埋头专心当聋子。
  雍盛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自怀禄手里提过一样黄绸缎覆盖着的物事, 放到谢折衣面前的案上, 兀自坐下,倾身讨好道:“皇后看什么看得这般入迷?”
  谢折衣不答。
  雍盛四周张望, 仍是笑模笑样:“朕瞧着这凤仪宫里的支应人换了不少, 也不见绛萼绿绮在跟前伺候。”
  谢折衣仍是不吭声, 甚至握着书卷调了个方向。
  雍盛自讨没趣,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南极冰川哪家强”之类的怪话, 边揭开面前的黄缎。
  听得一阵窸窣喀喇的响动, 谢折衣目光微动。
  余光里,只见皇帝旁若无人地自笼子里捧出一只肥唧唧的凤头鹦鹉,搓了半天鸟脑袋, 因无人理他, 就自言自语卖起惨来:“唉,宝啊,你爹久病缠身, 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恐怕没几年就会一命呜呼,为了不让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被人薅去炖汤,爹煞费苦心,给你娶回一个美若天仙的娘亲。”
  什么爹,什么娘,不忍卒听!
  谢折衣眉头直皱,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那人却毫不理会,非要强行给他安上一个鸟儿子。
  “但你这晚娘吧,虽是个大美人,却是个爱生气的大美人。爹也不知她每天都在气些什么,但惹你娘生气,总归都是爹的错。既然爹有错,就该勉为其难赔礼道歉,你说对不对?嗯,你说对,果然是爹通情达理的好大儿。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爹该怎样哄你娘开心呢?”
  他自问自答,喋喋不休。
  谢折衣气得想笑,放下手中书卷,抬眸定定地盯过去,看他究竟想耍什么宝。
  雍盛被眼刀狠狠扎了一记,夸张地哎呀一声,使劲儿扯动鸟脑袋上长长的翎羽:“完了臭宝,你娘瞪你爹呢,好凶啊,快,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不然你爹这婚姻危机过不去,你成了没娘的孩子不说,连明天的皇粮也没了!”
  那鹦鹉受到断粮的胁迫,为了父母和谐鸟生大计,不得不忍辱负重扯起嗓子叫唤:“啧,臭宝,来抱抱。抱一个嘛,抱一个,叫声小哥哥~”
  谢折衣英气的双眉微妙地挑起。
  “?”雍盛当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鸟嘴,涨红了脸“啧,谁让你说这个?”
  边数落边偷眼观察皇后神色。
  谢折衣眼里已聚拢起清浅的笑意:“它究竟是管你叫爹,还是小哥哥?”
  这人用那种又低又哑雌雄莫辨的嗓音叫小哥哥,雍盛只觉得自己的半个魂儿都被勾了去,稳了稳心神,不好意思道:“男人总是又想给别人当爹又想给别人当小哥哥的,要是能同时满足,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么?”谢折衣歪起头,似乎当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也只得承认,“圣上说话总是这般……鞭辟入里。”
  “那是。”雍盛得意洋洋地赏了鹦鹉一颗松子,探过身小心试探,“皇后……不气了?”
  谢折衣仔细打量那鸟。
  那鸟瞪着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仿佛也在打量他,一人一鸟似乎都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谢折衣屈指逗鸟,将它弯而锐利的喙拨来拨去,漫不经心地答:“我气什么?”
  雍盛倒也实诚,主动坦白:“气朕不经过你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命谢府女眷入宫啊。”
  谢折衣眯起眼睛嗯了一声,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圣上想通过臣妾笼络谁?”
  “这么说你同意了?”雍盛欣喜。
  谢折衣冷哼:“天子一言九鼎,圣上既已放出了话,臣妾哪有不配合您的道”
  看来还没彻底消气呢。
  雍盛有些心虚,悻悻道:“先斩后奏确是朕思虑不周,只是当时朕也是灵光一现,来不及……”
  “圣上不必解释许多。”谢折衣抬手打断,觑着那鹦鹉想啄他手指的喙,心里想着不如磨平了它,嘴上接道,“只是就连一只鸟替圣上说了两句话都能得到一颗松子作奖励,臣妾替圣上办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眸光一转,又转回到雍盛脸上,眸光晦暗,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雍盛略显迟疑,沉吟道:“要不……把这鸟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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