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抵达c市后,谢凛和当地基金会的理事一起参加了援建的市福利院体育馆的剪彩。
  一群孩子为谢凛送上了花环,他们看完了孩子们表演的舞蹈节目,之后理事带着谢凛参观,向他讲述了明年的援助计划。
  以前谢凛从不参与这种活动,甚至更小一些时候他很憎恶这种形式——他憎恶人生中过客一般的相逢又离散。那个时候虽然他早已经参与进基金会的日常运营和规划当中,但所有的线下见面,跟孩子和老师们的接触他都尽量避免。十六岁那年去乌石岸捐助物资的时候,他哪怕跟着车队到了学校,也没有进去。
  人怎么可能对触动的情感收放自如呢?
  没有人的内心像湖泊,被投射了石子泛起涟漪后又能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如果他不能一直陪伴那些孩子成长,又为什么要去中途打扰他们的生活呢?
  他知道短暂的相处所带来的空洞和撕裂感有多大——六岁那年徐研敏彻底地离开他之后他就早早地透彻了这个道理。
  他并不多么地爱徐研敏,作为一个母亲,她太幼稚天真无理取闹,给谢凛的儿时带来太多并不愉悦的记忆。但是尽管如此,后来回忆起来谢凛还是觉得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要么从没见过徐研敏,要么他希望徐研敏长命百岁,直到自己也垂垂老去,仍可以见到她,叫任性的她“妈妈”。
  他憎恶一切短暂的相伴,不管那相处是快乐还是悲伤,或是瞬息得只是一瞥。
  因为他也同样知道,往往命运的一瞥可能记忆很久很久。人与人的关联就是那么玄妙的东西。
  但是自从他成为基金会的掌舵者以来,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参与这种站台活动,谢凛明白此时的他已经脱去了一个孩童的感性,而能从一个成人的视角,长线地去审视这件事情。他希望更多的孩子在相对较好的环境中成长,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为此需要更多的金钱、人力、社会影响力的协助。仅仅是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
  到了晚上谢凛参加了一场晚宴,很正式的闭门晚宴,是私密小场,不乏政府要员在场。
  临行前,谢凛让方弈柏换一套正式一点的衣服,方弈柏有点发怔。
  “你要带我一起去吗?”
  白天的行程谢凛就没让方弈柏跟着,安排张森带他在c市的景点逛了一圈。
  谢凛理所当然反问,“不行?”
  方弈柏从没参加这种形式的活动,当然想去,这也是谢凛第一次带自己参加公众活动,如果能和谢凛一起在晚宴上露面当然更酷,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他怀揣着这尊高贵的娃娃——但,方弈柏更多的是忧心忡忡的顾虑。
  他幽幽地说,“你要怎么介绍我呢?”
  谢凛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很介意?”
  “……”
  方弈柏当然很在意,他不太清楚谢凛是怎么想的……如果谢凛带自己出席宴会,却是抱着戏弄自己的心态,那他未必受得了。而这并不是他的凭空臆想,上一次在马场谢凛就当着钟董和其他人的面对他做过过激的事,那时谢凛戏谑的神态语气还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可不想在正式的场合那么难堪和出糗。
  而且,虽然百分之九十九是妄想,但方弈柏却还是会有百分之一的幻想,希望谢凛是真心实意带自己参会的……他会觉得,其实或许他和谢凛相处得还不错。
  但是显然他还是想多了。
  当他穿着笔挺精致的礼服和谢凛一起参与晚宴时,谢凛最终没有向任何人介绍他。
  他只能小心谨慎地跟在谢凛身边,在谢凛和其他人喝酒时也默默地喝酒,在谢凛和别人交谈时默默地吃东西。有时,旁人的目光会稍有探究地落到他的身上,但谢凛不提,不回应,便无人会追问。
  整场,方弈柏都像是谢凛的一个影子,默默地待在他的身边。
  因为情绪不高,他不知不觉地有点喝多了。
  “嘿,特助?”
  “特助??”
  “兄弟,谢总会在c市待几天啊?”
  方弈柏默默地抿了一口酒,直到对面人凑得极近,他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谢凛在一旁正和一位电池厂商交谈,那人的助理以为方弈柏也是谢凛的助理张森,便来跟他套话。
  方弈柏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厂商助理给他递烟,“太见外了,我们何总跟谢总也是老熟人了,就想着如果大家都要继续呆,保不齐还有能一起吃饭玩儿的机会嘛。”
  方弈柏一脸尴尬茫然,张森没进宴会厅,保镖也在门外面,大概他们都知道谢凛的行程安排,但是方弈柏确实毫不知情。他不光对谢凛的行程毫不知情,更甚至那两个保镖还是为他准备的。方弈柏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得意还是郁闷,他瞟了谢凛一眼,心里越发地滞涩。
  其实,谢凛没有当众戏弄他、凌辱他,他不该难受才对……谢凛没有介绍他,让别人将他认成是助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方弈柏却意识到自己越来越难受。
  为什么呢?
  ——原来有时候百分之一也会打败百分之九十九,不管他怎样地告诫自己,他还是对谢凛有了更深的贪欲。
  他想要的更多,才会因为得不到而痛苦和愤恨。
  他想要平等地站在谢凛身旁,便会更清晰地看到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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