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像玉石做成的竹节一样,施未矜这么形容他的指。
  碎发也随着他低下头而显得毛茸茸得分外好摸。
  每次他这么听话懂事的时候,施未矜都很想抚摸他的后颈。不过最近,他为了遮掩脖子上的伤痕,在老宅里总是穿扣到下巴的高领衬衫。
  这也阻挡不了施未矜的手,她把手指伸进高领与皮肤的间隙,在他上药的时候,缓慢地摩挲。
  就算是痒,楚知川也不会逆着她的想法。
  今天,她一边盯着青年的面孔,一边突如其来地想到:“我记得你胳膊上的这个位置,也有一个伤疤?”
  楚知川愣了一下:“怎么了吗?”
  以往她也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询问过,这样反而让他有点不适应。
  她从没关心过自己身上的任何痕迹。
  “没怎么。”然后他听见施未矜这样说,带着点轻轻的笑意:
  “位置这么相同,很像情侣的标识,是不是?”
  说完,她把自己逗笑了。
  楚知川的眼睫却垂了垂,遮掩眼底的情绪,只是闷闷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情侣的标识吗?
  晚上,外面下得雪逐渐大了起来,鹅毛一样洋洋洒洒。
  才几天而已,天气就已经笼在一片冬季的严寒里了。冷得只要打开窗户,就会瞬间凝出一片白色的雾,好似往里吹了一股蒸汽一样。
  虽然让楚知川住在老宅,但也并不是每一天都会留他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楚知川是去住专门腾出给他的那间卧室,还是住在主卧,全凭施未矜的心意。
  平时,他并不会干涉有关这些的任何意见。施未矜让他留下,他就会留下。让他回房,那他也不会不听话。
  可是最近几天,楚知川却一反常态,总是主动提起回卧室去睡。
  施未矜问过一回,他只是说,不想半夜翻身时碰到上校的伤口。
  那么小的一个伤口,其实根本不碍事。
  或许是这几天他的关心有些太过紧张,施未矜也并未察觉到不对。
  但今天她很想让楚知川留下来。
  早上随口提了一句那个伤疤,也只是偶然想到。其实那道疤痕,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一直并不在意,所以从来都不去问。
  不过现在,她忽然有了兴趣。
  在楚知川张口说要回去以前,施未矜先一步留他:“今晚风声很大,你不是怕黑吗?一起睡吧。”
  总是伪饰着微笑的青年,忽然失去了表情的控制力。他黑色的眼睛里,笑意慢慢减缓,竟然沉默地抿起唇。
  施未矜笑起来:“怎么了?”
  楚知川摇了摇头,又带上熟悉的笑意,灿烂、璀璨得惊人。
  他说:“没什么,上校的伤好了吗?”
  意识到这个借口有些漏洞百出紧接着,又像粗心马虎一样责怪自己说:“今天刚看过,确实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就像想撇清自己没有那么关注她的事情一样。
  施未矜关了吊灯,把床头的小台灯打开了。
  她松散地靠在床头,偏头看他,姿态轻松,黑色的长卷发垂在胸前。
  已经到了这地步,楚知川只好留下。
  他清楚自己其实是在躲避,仅仅只是早上的一句“情侣的标识”,就足够把他的心情搅得一池水那样乱,他还怎么敢再离上校再近一点呢?
  如果再近的话,他的心意也许马上就要藏不住了。上校不就是这样吗,身边总是不缺人陪着,看上自己,无非也就是因为那张如此相似的脸,以及聪明的反应。
  如果他展示出自己稀里糊涂的动心,对上校而言,自己还有价值吗?
  会不会在雪夜里就被请出家门?
  然后上校就再也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因为他不够聪明,先破坏了上校定下的规矩。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脏揪着痛。
  明明只相识了还不到一年,怎么就会陷到这种程度?
  所以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初出茅庐就碰到上校,他根本就斗不过施未矜。
  被子里是暖融融的,他刚进去,就感觉到施未矜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握住他的手,穿插进指缝之间。
  昏暗的光亮里,琥珀色的狐狸眼就这么看着自己。
  在台灯的光线下,折返出寒星一样傲然的光。
  楚知川垂下眼,假装自己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有在看。他还记得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得逞的那天,以为亲吻就要发生的那天,上校多么决绝利落的掏出一把枪,击中了敌人。
  那时她眼里的光,就是这样。
  而那时的自己,胸腔里其实就已经发生了怦然的声音。
  当时的心跳声,似乎跨过时间,跨过中间所有不同的情绪,又与他此刻的心跳声重合。
  施未矜没发现他的异常,以为他照顾自己有些困倦。她抚摸他的眉眼,漂亮又有立体感,再用指腹抹过眼睫。
  她轻声去问:“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楚知川再也不能装睡了,他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好奇这个问题。
  施未矜自己也不是特别的清楚。
  从染着橘子汁的手指带着甘甜的香气碰到她的唇的那一刻,怪异的感觉就开始诞生了。
  没有人会单纯关心她“本身”。
  也许是为了这么一点点青年对她的不一样,施未矜也突如其来地给了他一点特殊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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