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些对她最重要的,她不会再眼睁睁失去!
  药,煎好了。
  浓稠腥苦的药,此刻却承载她所有的希望。
  再等不得其他,端起药,匆匆往余妈的所在的地方去。
  山重水复,或许可待柳暗花明。
  饮了两日的药,余妈总算是没有再咳血了。
  桑无忧又照着病情日夜查起医书,药方随病情或增或减,只是她年纪尚轻不曾阅览万书,及至第三日的时候,余妈的病情忽然严重了起来,咳出几大口黑血!
  惊骇的桑无忧几乎手脚不稳,就连往常喝药的碗也跌在地上,碎了。
  颤抖间,见余妈如没有生气的石头沉重落于枕上,昏迷不醒高热不退!
  呼吸也或长或短,心跳紊乱难测,面目青白,细瞧,竟然带了些死相!
  想必已是穷途末路,拗不过一个时辰!
  桑无忧思及她曾在一本医书中看到过吊命的记载——以身试针!
  这个过程痛苦而危险,一个错针就可能适得其反。
  此法风险极大,可生死攸关,无法退却!
  她先拿参汤吊住余妈的一口气。转身灯下寻针,对照着医书上的穴位,在自己的身上,狠狠扎了下去!
  “啊!”
  一阵剧痛瞬间袭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退路咬紧牙关,继续扎下第二针、第三针……
  每一次针刺入肌肤,她都忍不住地浑身颤栗!
  密密麻麻的阵阵剧痛,让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额头本已破损,又经汗水一浸,更是火辣辣般疼痛!
  牙齿咬紧下唇,指甲深深地刺入了肉中,她努力不让痛苦的声音逸出唇齿!
  腰后的那一块皮肤已经被她自己刺得鲜血淋漓,鲜艳的血珠从密麻麻交叠的针孔中渗出,却也不敢就此罢手。
  必须万无一失。
  他绝不能拿余妈冒险。
  及至夜半,手中的针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身上衣裳绯红如血不辨颜色,唇色惨白如雪,踉跄着随时要倒下一般。
  可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倒下,狠咬舌肉腥涩,打起精神稳定心神,这才敢上前给余妈落针下穴。
  一针,没有反应。
  两针,呼吸急促了起来。
  比及最要紧的第三针,也是她刺烂自己的人迎穴,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全部的精神汇聚于这细尖发亮的针眼上,猛然一刺——
  但听余妈轻唤一声“桃花”,才幽幽转醒。桃花,是她那个可怜早逝的女儿。
  “余妈!”她喜极而泣,上前拥住余妈。
  余妈双眼空洞涣散,比及魂回身体,望着她的眼神又慈穆了起来。
  她桑无忧却忽感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头痛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入她的脑袋!
  身体一软,瘫倒在了余妈的怀里。
  不省人事。
  第二十七章 这是你主动求爷的
  不过五日,她便已熬得灯枯一般。
  幽转醒之际,额上也是大汗淋漓。
  昏迷中梦见,余妈就在她眼前这破榻上,七窍流血、痛苦而死!
  再定睛一瞧,余妈脸上干干净净,只是还仍昏迷着。
  她竟然昏睡了整整一夜!
  悔恨懊恼之余,赶忙又撑着身子喂了参汤、又熬了药仔细喂了才算完。
  可眼前她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那血由深红似痰,已变得鲜艳雨滴不曾粘连结块。
  书中言此,已是强弩之弓,不过三日已是勉强。
  一口气松了,她猛然摔倒在地上。
  往常顾盼流转的双眸,此时空洞无气,便连身上那些数不清的伤口也都不痛了。
  只余一颗枯死的心。
  在呆坐中,恍然觉得,不如就和余妈,一起去死...
  这世上,原也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悲戚之际,竟拿出那细针,向着自己的死穴扎去——
  ......
  “怎么这样厉害的时疫还毒不死那些没根儿的太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忽然响起个小厮的声音。
  “你不知吗?今儿个我听大爷身边的铁林说,那个染上时疫垂死的东厂太监头子王志竟然活了!似乎,是药方来了。”
  “竟有这般的事情?那所有得了时疫的人岂不是都能得救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那攥着方子的人,想再等等赚个更大的功劳也未可知...哎呦你这丫鬟抓我作甚!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
  “小哥儿说的可是真的!真的已有药方了!?”
  那小厮见眼前这小丫鬟目眦欲裂仿似悲中带喜,也被唬了一跳,“侯爷身边人说的,岂、岂非有假?哎哎...你慢点儿啊!”
  话还没说完,那小丫鬟已经哭着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只等她走了,那小厮还久久不能回神儿,脑海都是那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
  忆及她虽哭,却没有流泪。
  大雪虽白,斜阳一照,房檐上流下水来,逐渐露出了世上这本来的黑。
  阶下黑白浊着,浸湿透了她落下的一双膝盖和亦喜亦悲的一张脸。
  霍刀看着她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亦不忍,深深叹口气,才道,“侯爷说,既你两日后就赎身出去便不再是侯府的人,他也不必为外面的人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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