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然后他发现,自己以前是到过这个地方。
  在多年以前。
  只是那个时候他过于青涩,没法承受应接不暇的幸福。
  以至于感受到的东西越是令人屏息雀跃,随之而来的不安,越是像是一把利刃插入胸口。
  那种荒芜感,最终将所有的期待,都化作了绝望深沉的锥心刺骨和担惊受怕。一切甜蜜,都变成痛苦难耐加诸于身的刑罚。
  “从来没有被人爱过”。
  这真是一个根植于骨血、难以拔除的魔咒。
  正因为从来没有,所以极度渴求。正因为太过渴求,以至于无限卑微。
  情愿拿一切去换,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不是真的。然后再无数次在难以挣脱痛苦中诅咒自己的命运,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干脆死在那个时候,死在被骗、但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所幸后来,逐渐清醒。
  一切都是庸人自扰之。
  只有傻子和极端的蠢货,才会像曾经他那样,执拗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在这凡俗尘世间,寻找一份极致的、剔透的、纯粹的至上心意。
  而更多的芸芸众生,却是靠狡猾和刁钻、自私自利和虚与委蛇的算计,捞到了充满功利的快活与幸福。
  曾经十八岁刚出月华城的他,瞧不上那样的人。
  只觉那些人玷污了最宝贵的本真,并不值得羡慕。
  可后来,在他被骗、被利用、被伤害,一次又一次孤单得几乎发疯的时候,那些人却是酒色财气、呼朋唤友、左拥右抱、身后万家灯火通明——
  真的不值得羡慕么?
  世俗荒谬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么?
  ……
  再后来,他变了。
  丢掉了曾经晶莹剔透的本真,换上了一样世俗的衣装。
  人世俗了以后就很轻松。
  这要换做以前,若能像此刻这样怀抱心上人,他会想什么?多半还是会不安、会害怕,会卑微纠结,会各种瞎想。
  可是此刻,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管他的。
  将来反目,物是人非?反正在今后的岁月里,他绝对还可以一次次揪住兔耳朵,把大兔子整只拎起来教训。
  野生动物不懂爱,没关系。
  打服就懂了。
  就算不懂也会乖乖给他亲的,不是吗?
  这真是一个无比糟糕的想法,却不失为一个有效的想法——慕广寒很确定,他对燕王的感情,和以前对待心爱之人一点都不一样。
  一点都不纯粹,处处有所保留,俗气的要死。
  但很轻松。
  人生第一次,沉稳、安心、尽在掌握。
  以至于很享受,单纯地享受着快乐,享受着占有,甚至主动想做一些更事情的快乐——
  “哎,”黑暗中,他喘息,问他,“要不要再多浪费一些体力。”
  这当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问题。
  少水,断粮,还想着放纵。
  燕王也一定会觉得他荒谬。
  但不知为什么,他又总觉得,燕王应该不会拒绝。
  “好。”
  果然。
  既然对方都同意了,慕广寒当然是立刻翻身骑上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
  小燕子,香香,嘿嘿嘿。
  赶紧的,等再饿两天也就干不动了。话说回来,黑灯瞎火可真是个好东西,他不用嫌燕王眯眯眼,燕王不用嫌他丑。真好,关了灯都一样。
  脱脱脱,剥燕子皮。
  这世上,铜铁会锈蚀,明珠会蒙尘。
  人心会变,沧海桑田,没有天长地久。
  但明珠会暗淡,不代表曾经的大放异彩是虚假。情意会锈蚀,不代表此时的温柔欢愉就做不得真。
  只是,可惜。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若他当年就能用这种无所谓的心、挺直胸膛去对待心爱的人,是不是也能有……不一样的结果。
  也许会。
  但也许不会。
  他垂下颈子,咬开燕王的颈下的盘扣。再起身时,险些撞到头顶的岩壁。好在燕王的手及时伸过来,护着他的后脑,另一边则稳稳扶着他的腰。
  ……极尽温柔。
  是,多年以后,他早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阿寒,终于可以游刃有余。
  可是不是,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燕王一次又一次的肯定、纵容,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他再度俯下身,靠在燕王胸前。
  这一次只是想依偎,环抱住燕王的腰,紧紧的。
  他觉得,也许,他还是很喜欢燕止的。
  也许没有那么深,也许是沾染了很多杂念与世俗。但比之前认为的“有一点喜欢”,其实还是要更,多一点点……吧。
  燕王闷哼了一声。
  “……?”
  “没事。”
  慕广寒皱眉摸了一下,一手的冰冷黏腻。
  “你受伤了?”
  “说话!”
  “嗯,一点。”
  “……”
  “…………”
  “受伤了不早说?!什么叫一点?”
  ……
  燕王的腰侧,两个黑甲怪物的刀斧砍出长长一条血口,叠加在之前刚愈合的旧伤上。
  在慕广寒醒来之前,他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血污早一半干透了,一半还在缓缓往外渗。
  难以想象会有多疼。
  更难以想象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这么多天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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