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最后的瞬间,一片幽冷之中,仰面看着照在水面上那一片朦胧的月光。
  他真的再回不去了,但好容易繁华富庶洛州要怎么办,安居的百姓要怎么办,霄凌孤零零一个人要怎么办?
  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为什么还是回不去。
  想再回去一次,哪怕已是一副枯骨,哪怕剥夺他余生的福祉。哪怕只有一两面,至少要将那些毕生所珍重的,托付给可靠之人,他才可以安心走开。
  如果这世上有神明。
  不论什么代价,魂魄、来生,哪怕生生世世,都可以舍弃。
  他都愿意。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
  那一夜,月神听见了他的愿望。
  水镜之中,再度有了异动。
  华都古祭塔有人闯入,那人长跑广袖一身明黄,十分年轻,头戴冠盛珠帘。
  顾苏枋等人都认得他,虽然多年不见,但大夏天子晏子夕与当年的模样并无太多分别。
  他冲进来,直冲到祭坛法阵中央边,镜外众人循着他的目光,这才看清那座火动仪星机中央本该是法阵中心正对的地方,竟不是西凉,却是一方南越的沙盘图。
  一时仿佛巨石落湖,激起千层惊浪。
  洛南栀与卫留夷皆大惊失色,双双看向顾苏枋。
  南越王依旧是那副早已知晓波澜不兴的模样。
  晏子夕:“义父,为何骗要我?”
  “明明之前您与众爱卿商量好的,此番出兵是为踏平西凉、一雪前耻。可为何阵法所指却皆是南越地界??”
  水镜内,国师凉薄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反问天子:“先收南越,又有何不可?”
  “一统天下,早些晚些,终究迟早也是要打的。”
  “可是义父!纵观天下九州,如今仅剩的黎民安居之地,也就只剩南越那一方净土了。虽其此次疑似抗旨不出,但始终历年皇奉一直都有,也不曾有过叛乱之实。若派大军过去,南越顷刻必将血流成河,百姓何辜?”
  国师噗嗤笑了一声,分明是无情的嘲笑。
  丝毫没给天子颜面。
  而他手边的水晶之内,此刻西凉王都狮虎城已被攻破。
  黑甲骑兵倾巢而入如进无人之境,眼见着西凉已是王都沦丧、兵败山倒的绝境,谁知就在大军进城后不久,城内四处突然火光冲天!
  那火势汹涌,借着夜晚大风,顷刻里三层外三层切断了城内各处出城的通道。也是此刻,晶球边的天子愕然只见,西凉王城内虽万家灯火都还燃者,但皆是死一样的寂静——
  百姓根本不在城中。
  而房屋街道,满是油泼以后的易燃之物。
  火光很快越燃越烈、遮天蔽日,将漆黑的天空照得一片暗红。王城不远的一座山坡上,燕王带着众多王城百姓,已与赶来的赵红药的虎豹骑成功汇合。
  百姓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人因痛失家财而大哭不已,赵红药忙着安慰:“至少人还在。”
  燕王今日一张黑白的猫绘脸,身后披风给烧没了,白毛也连带着被烧焦了许多,看起来多少有点狼狈。
  但心情目测倒是不错。
  “比起斩首,果然将尸身烧成灰,要来得干净得多。”
  听他喃喃,赵红药路过顺口接话:“引君入瓮、关门烧烤,这招咱们熟!”
  燕王点头:“他教得好。”
  赵红药:“啧~”
  “……”
  水晶之外,天子望着那火光焚城之光景,僵直讷讷,说不出话。
  国师这才起身,缓缓走至他身后。
  “从先前刺杀燕王未果,烧其粮草无用,联军又中其诱敌深入之计全军覆没之时,我便一直极力劝说陛下与朝中众臣,西凉难打,不如先从南越取得火玺,再从长计议。”
  “可陛下身边那群昏聩不堪、难得大用之人,却个个顾叫嚷着早收西凉、一雪前耻,不肯睁眼纵观大局。”
  “殊不知那西凉燕王诡谲狡诈,实非常人所想!”
  “譬如今日偷袭,他本该措手不及,却仍能千里驰援,于狮虎城中以逸待劳。倘我今日真听了那帮老古董所言,将尽数阴兵全部投入西凉,陛下以为会是何下场?又如何再寻另外一支拓拔族,来献祭催动天玺的上古血脉?”
  “纵然阴兵无敌,亦要知道一步走错,前功尽弃!”
  天子依旧说不出话。但眼神软了下来,分明被说动了。
  “反观南越,”国师继续道,“则是多年安逸,兵力远不如西凉。又无燕王那等狡诈之主。我以剩余七分阴兵传送火神殿,很快便能拿下全境。”
  “陛下细想,收复西凉是半壁江山,收复南越亦是半壁江山。既同为不世之功,先易后难,岂不更好?”
  南越火神殿,位置在洛州地界。
  离洛州州府安沐,抄小路不过五六十里。
  西凉全城铁骑,尚无力抵抗那三分阴兵。如若比那更多一倍黑甲阴兵真去了安沐,洛南栀几乎都可以预见那会是何等的尸山血海、白骨森森,人间地狱。
  “呵……”
  却在这一刻,陡然听闻顾苏枋诡异地笑了一声。
  ……
  南越王都陌阡城内。
  寅时一刻,天还没亮。
  一阵鸡飞狗叫,邵霄凌蓬头垢面,夜闯南越首富府邸。
  这位首富因对在洛州扩展丝绸生意很感兴趣,因此近来一直对洛州侯与大都督洛南栀殷勤得很,前天还连着请他们宴饮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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