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不至于,燕王绝不至如此!
  慕广寒于是低头细看。微光烛火之下,燕王的兔爪似乎哪里看来有些不对劲,随即恍然大悟,一把抓起。
  “……”
  他的手指上有伤。
  很离谱,是烫伤和划伤。慕广寒迟疑:“之前剥栗子……弄的?”
  燕王沉吟了片刻,点头。
  难以置信。
  确实,谁都知道刚从火里出来的栗子皮很烫,壳也硬。
  但对方毕竟是燕王。
  但凡在战场上亲眼看过他耍着好几十斤重的卯辰戟,那一挑众人凶残到不像话的嚣张模样,都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因为区区剥个栗子把自己弄伤。
  不过话又说回来……
  哪怕心思深沉缜密,哪怕武艺冠绝天下。哪怕西凉百姓眼中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强悍无比、所向披靡的神明。
  既是血肉之躯,又如何不能受伤了?
  当然也会受伤。
  “……”
  慕广寒恍惚了片刻。
  他突然发现,好像,不只西凉百姓。
  还有其他很多人……燕王身边的亲随、部下、朋友,甚至他也一样,所有人都没有货真价实把这个人,当做一个实实在在在的人来看待。
  他是战神,是西凉王,是大兔子。
  唯独不是燕止。
  就仿佛……根本没有人在乎真实的“燕止”在想什么。
  更没有人在意,真正的燕止为什么从来不会喊痛。
  这已不是第一次。
  乌城花灯节那夜,他的脚也割伤了,却拖到快要溃烂了也不曾在意。更不要说这次的伤那么重,他也足足撑了一个月才求救。
  在那一个月里的每一天,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慕广寒心里一阵烦闷。乒乒乓乓一阵翻找药箱,捉过兔爪各种擦药:
  “你也是,剥到一半知道烫不剥了就是,怎么还死心眼?”
  “既然伤了,刚刚为何一直不说话?”
  “你看这都起泡了,别动,给你挑了!”
  “包好之后,三天手指不许沾水,尽量别拿东西。听到没有,真是的,但凡早点处理,都不至于弄成这样!”
  燕止:“……”
  慕广寒觑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
  燕王其实也不知有什么可笑。只觉得指尖药膏凉凉的,月华城主一直冲他嚷嚷又嫌弃,生动而聒噪。
  让他觉得趣味盎然。
  以至于等到回过神来时,月华城主已经在他怀中垂死挣扎、骂骂咧咧,牡丹花香的药膏抹得到处都是。
  “你、你放手,突然的发什么疯?快放手,要喘不过气了!”
  他于是又乖乖放开他。
  不顾被骂,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慕广寒:“………………”
  太奇怪了这只兔子。
  他没好气捉过兔爪,继续上药:“我刚刚说的,你听见没有?”
  “以后再弄伤哪里,一定要至少跟身边的人说出来。撑着以后只会更难治,是给自己找麻烦!”
  你一天不说,所有人就多一天理所应当地继续当你是神明,觉得你无坚不摧,不会受伤。
  就永远没有人心疼你。
  “……”
  “我没有。”
  燕王一时间,忽然离他很近。慕广寒毕竟习惯了他的毫无距离感,并不理他,只垂眸继续替他将手指裹好。
  “我没有不说。”燕王道。
  “反倒是你,”他指尖轻抚,月华城主那常年放血的手腕,“从不肯说。”
  “……”
  “…………”
  慕广寒的手抖了一下,全天第二次想杀人。
  燕王有没有自己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眼下又没人在身边看着,还演什么啊?更要命的是,他才把药箱收了,大兔子又把他抱住了。
  就和刚刚差点闷死他的拥抱差不多。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你本质是大活人,有人关心你也开心。倒是不必顺便行谋杀之事。
  哎。
  第49章
  那一夜,月华城主人在燕王怀里,久违地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梦中的种种场景,或是回到飘着淡淡幽兰香的陌阡城夜色下,或是回到各色美食香气四溢的夕阳枫藤的院落中。只是陪在身边的都并不是很多年前的故人,而换成了一只好大好大、两腮鼓鼓的白色绒毛大兔。
  以前,他更喜欢美人。
  可如今,看兔看久了,却比看人舒服。
  梦境的开始,他试探着摸兔毛。后来,则是直接一头扎进大兔软乎乎的怀里,再也不肯起来。
  兔毛像云朵一样柔软,抚慰着他身上的伤痕,很多回忆从此褪去。大兔子很暖,他就这么抱着大兔子入睡了。
  隔日一早醒来,余韵也留有丝丝的甜意。
  慕广寒:“……”
  哎,可见以前在月华城中读的海量史书,大抵都是真的。
  那些白纸黑字的前车之鉴,多少神机妙算的军师、挥斥方遒的大将,甘愿放弃自己的一番霸业,臣服于一个善于攻心的“主公”。那主公未必需有全才,却就是能蛊,轻松蛊得一堆能人志士前赴后继地尽忠至死、肝脑涂地。
  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慕广寒看书时总是旁观者清,明明很多场面都摆明了主公是在演,手下还是争先恐后真心喂狗,十分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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