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是是是。
  南栀是修清心道、素来品质高雅,不在乎世俗眼光。
  但也不至于是个十全圣人吧。
  就算是要为了洛州默默躺平,邵霄凌推人及己——就阿寒之前那个样子,换做是他,吹了蜡烛躺也就躺了。
  可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
  慕广寒并未告诉邵霄凌,其实,他的心境早与之前不同。
  哪怕拿到洛南栀的书信,也没有欣喜,没有期待,没有雀跃。一片平镜无波。
  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种空荡荡,让他有些难过。
  回想以前,不管每一次摔得有多惨,下一次还是会毫无顾忌地继续努力尝试和新美人贴贴。义无反顾、一往无前。总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彻底绝望之前总能满怀希望。
  很蠢,他知道,但至少勇敢灿烂。
  这几年倒是越发麻木、想做也做不到了。
  ……
  邵霄凌一向大大咧咧,哪能体察到这等细微情绪。
  连着几日,他都沉浸在跟钱奎乐呵呵地算着这次到底收复多少失地、赚了多少钱粮,顺带自豪回忆“洛州少主一头独狼在西凉敌营做人质”的大无畏峥嵘岁月中。
  除此之外,就是筹划着怎么给月华城主搞个衣锦还乡的大排场。
  洛州好容易扬眉吐气、百姓振奋,怎能不大肆庆祝?
  至少得比上一回十里红妆更排面吧!
  说干就干,人还在仪州,就忙不迭先替月华城主选了一套华丽万分的金青炫彩大凤尾礼物,顺带各种金灿灿、亮闪闪的饰品,连束发的发冠都选了又大又重又闪的,保证一里开外亮瞎眼。
  哎,总归,人靠衣装。
  脸若实在救不了,好歹在“背影俊朗”这点上下下功夫,能帮打扮一点是一点!
  于是,邵明月喂完了饭,邵霄凌就开始摆弄床上的人,那比孔雀羽还要绚烂华丽的金银丝珍珠坠钻新衣服,各种在他身上比划。
  “唔,袖子似乎长了些,得改。”
  “颜色倒是很衬。”
  “阿寒你原来如此和这种最大最闪的宝石相衬,我再给你多订几件!”
  “……”
  慕广寒无奈,由他摆弄。
  摆弄着摆弄着,邵霄凌忽然脸色一变:“喂喂喂,阿寒,你手指……怎么,又在渗血?”
  慕广寒从小各种伤病习惯了,后来身上一些小病小痛都常常感觉不到,此刻循着邵霄凌震惊的眼神看去,果然手指的绷带下面竟隐隐透出血污。
  他愣了愣,随即,只觉胸口闷痛。
  噗——一口血,眼前一下黑了。
  片刻死寂,时光静止。耳边,邵霄凌一边谋杀般地拼命晃他,一边杀猪般嗷嗷地惨嚎着喊医者。
  慕广寒发誓,他绝不是故意吓唬人。
  非要说的话,这是正常现象。
  距离命中注定死掉的那天越近,他的身体就会越差,这是月华城主的宿命。
  也没什么不好。
  他曾听过有一个说法,所谓“生老病死”,“生死”中间还要隔着个“老病”,好像很是残忍。但如若没有那个老病,一个人年纪轻轻、好端端绚烂地活着,亲朋环绕爱人在侧,毫无征兆死了,大概只更残忍。
  反倒像他这般,先难看、虚弱,到时也能少些留恋。
  他这次吐血后,又昏迷了半日,很无奈醒来前还听了一场二世祖与侍卫的大争吵。
  邵霄凌嘴没遮拦,噼里啪啦怪侍卫贴身照顾不周。后来侍卫也急了,咬牙反驳若非月华城主为护洛州南征北战夜不能寐、又在战场被燕王所伤,身体又怎会弄成这样?
  最后邵霄凌被怼得不做声了。
  再然后,来了个老年医者。据说是当地名医,把了脉之后长叹一声:“其实,此人身子倒也没虚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开点好的汤药,尚且能补。”
  “屡屡吐血,是因心事过重。”
  “心病……嗨,还是得自己想开。”
  邵霄凌和楚丹樨听说还能补,双双松了一口气,反而是昏昏沉沉的慕广寒皱了眉。
  心病?
  胡说。他哪儿来的什么心病?
  ……
  又休了几日,慕广寒总算能下床了。
  楚丹樨不知是不是那日被洛州少主怪“照顾不周”怪出了阴影,分明脸色比从前更加谨小慎微、卑微苍白、每天亦步亦趋紧跟、保护过度,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日子已近立秋,天气却依旧炎夏般燥热。
  慕广寒之前躺得都快长蘑菇,好了自然是到处浪。这日浪到江边,只见江上往来船只多了许多,有的还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问才知道,原来对岸的乌城在每年立秋这几日,都要举办一个传统而盛大的“玉秋祭”,不仅有传统的夜市、放灯,还有各种各样的买卖和戏法,十分值得一去。
  慕广寒:“哦?”
  连日里,老医者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心病得需心药医”。
  他被念得耳朵长茧子,又迫于邵氏父子眼神威压,只好答应不再“讳疾忌医”。既是如此,那不如遵医嘱,去对岸热闹集市逛逛,吃点好的,治治心病。
  说去就去。
  当天中午,他就跑去江边和船家谈好包下了一条小船。黄昏时依约上了船:“我要一个人去对岸灯火繁华处散散心,你别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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