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还是言而无信了。
  他曾经说过不止一遍要永远陪着他,现在连回消息的勇气也没有。
  国庆开学前一晚,祁总把他喊了出去,父子两人分明挨着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中间却好像隔了半个世纪这么远。
  以前父子两人待在一起,祁修阳总是没大没下,嘻嘻哈哈,搞得大人们哭笑不得,现在他沉默了不说话了,祁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也是在李女士的病情稳定下来的这一天才后知后觉,他好像吓到他儿子了。修阳从姥爷去世后胆子一直是很小的,经不起吓的。
  “我打算给你妈转院。”祁总掏出一根烟,可没有点着,医院里禁止吸烟,他咬着过了下嘴瘾,说出了以后的打算:“我们搬家,去江回,公司也同意把我调过去。”
  祁修阳平静地听着,好似祁总嘴里的我们不包括他。
  “你妈妈见不到你总是不安心。”祁总终于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你退学吧,学校我给你联系好了,复读一年,重新考个江回市里的大学。”
  他以为祁修阳会反对,甚至找好了不少威胁的话,以李女士的生命压轴,可他没想到祁修阳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好像不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都听你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文学社的人没有等来喜糖,却意外等来了祁修阳退社的消息。祁修阳最后还是没有归还那本书,杜岈知道他要退学后,把书送给他留作纪念。
  他和社团里的学长学姐告别后回到宿舍和舍友告别,有时候还能挤出来个笑脸,可等见到韩次年和沈北的时候,实在是有点笑不出来。
  “祁修阳,我是因为你们,才用岌岌可危的分数玩命似的冲一下京大的。”韩次年哭的稀里哗啦:“你特么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把不把我当兄弟!”
  沈北拦了好几下没拦住,眼睁睁看着韩次年连踢带给了祁修阳好几脚,拳打脚踢完韩次年哭的跟个孙子似的:“我舍不得你怎么办?”
  祁总已经发消息催人了,他的车停在三号楼前面的停车场,只要穿过这条开满银杏的柏油路就能看到,祁修阳挨了韩次年几下拳头心里反而舒坦些。
  “我走了。”回见。
  韩次年拽住他的行李箱,胡乱擦着哭出来的鼻涕:“林夏呢,你走了他呢?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真的来不及了。”祁修阳自言自般地道:“如果十分钟后他没有回到车上和李女士打视频,她又会拒绝吃药。”
  沈北和韩次年皆愣了下。看着他兄弟像是被人下了紧箍咒一样,韩次年心里顿时憋了口气,但他想到那个每次去找祁修阳玩会给他端水果的温柔女人,还是把嘴边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他皱了一下眉:“可是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在上课,我逃课出来见的你,我和林夏坐在一起,他大概——”
  韩次年的话戛然而止。
  身后有阵风刮了过来,那人的脚步声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靠的非常近,急促的呼吸若有似无的洒在耳畔:“哥。”
  祁修阳的脊背僵住。
  沈北已经捂着韩次年的嘴将人拉走,林夏迷茫地看着祁修阳手里的行李箱,垂在两侧的手有点使不上力气,有点脑袋发蒙。
  他本能地脱口而出:“你是要去哪儿?”
  祁修阳喉结滚了滚。
  “哥,你是要去哪儿?”林夏不可置信一样地重复着问。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林夏是坐高铁来的平京,祁文秋提出送他,他没有同意,他买了两张车票,把其中一张拍给了祁修阳。
  可等到车发动了也没有等到人,发出去的消息也全都石沉大海。
  “我不在乎谁是我亲爸,更不在乎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会努力给干妈找到合适的心脏,我也可以在他们面前和你保持距离。”
  林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猩红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后脑勺:“可是哥,你不能扔下我。”
  祁修阳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苦笑了一下,重重换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林夏,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林夏捂住耳朵,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眼泪哗哗流了下来:“祁修阳,是你把我拾起来的,你不能把我丢掉。”
  “林夏,听话。”祁修阳从来没见过林夏哭掉过这么多眼泪,刺的他眼睛疼,他紧急抿着唇:“你说过你会听我话的。”
  林夏上前狠狠搂住他,埋在他耳边失声痛哭,委屈又不知所措:“不要,哥,我们不管这些好不好,谁都可以走,就你不行……”
  祁修阳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刀绞,撕裂般的疼,可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李女士不吃药,说不定还要第三次手术。
  他推开了林夏,手挡在两人跟前:“不要跟过来。”
  对不起林夏,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广阔无垠,曾经因为很重要的人,也可以成为人生过客。
  对你来说,与其陪着随时会走向死神的我,分开也许会更好。
  天空下起了小雨,教学楼处依旧灯火通明,校园里金灿灿的银杏树树叶掉落满地,他们相遇在三年前的夏季,又不得不走散在瓜熟蒂落的秋天。
  林夏蹭掉眼泪,望着祁修阳越来越远的背影,这一刻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十八岁也没有别人歌颂的那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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