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奇怪的人。”她轻声说了一句,夜风更大了,吹得人冷,她路过他回到屋里去。
  那里还有人在等她。
  待回廊上只剩王爷,贴身的仆人步默才慢慢靠近。
  他垂着头问王爷:“当真就放他们走?”
  瑾王道:“夺人之妻,非我之德。罢了。”
  步默却心道,那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地方不会有安宁的时候,王爷的心软也是一种隐形的杀戮。
  放她走,她也不会拥有安宁,注定颠沛流离。
  若是真喜欢,纳她为侧妃,予荣华富贵一世安宁,怎么不算君子之德。
  步默不敢抬头,即使那女子已经消失在回廊深处,入了丈夫的屋,见不着人影了。
  他仍然不敢抬头。
  夜风咆哮,风雪又临,步默忙道:“王爷,天冷,快进屋吧。”
  半晌后,院内的门窗皆闭拢了,回廊上已无一人。
  只有风雪飘摇,吹不灭笼中烛火。
  摇晃出光影血色。
  第20章 分离
  青蘅准备离开赵府的这一日,丫鬟帮着收拾了衣物,一边收拾一边往下掉泪珠。
  “少夫人——”这话一开口,想到少爷都已经那样了,哪还有什么少夫人,不免泪流更多,她随意擦了擦改口喊小姐。
  青蘅拉住她的手,抚上她面庞:“哪还有什么夫人小姐,王爷有心,除了我与骓奴的奴籍,以后便是老老实实的本分百姓,只可怜你,我没那个本事将你也带出府去。”
  丫鬟却悲从中来,不是为着不能脱奴籍,而是可怜小姐。
  她原是平民,可活不下去了卖身为奴,才捡回一条命来。自由身是好,可普通百姓又有何自由可言。
  小姐不知啊,外面不是风花雪月,只有风雪压身冻得一个个都死在夜里,白天都僵冷了。
  外面的地是地主的地,外面的天是贵人的天,天地都属于权贵之家,平民只是寄居交钱的蝼蚁,不用人踩,洪旱蝗灾一来,一群群地死。
  还有沉重的劳役,若那马奴去服役,小姐一个人在家,要怎么护住自己。
  若是不服朝廷,也学着上山当匪贼,若是被剿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饥荒流民里,女子为了一个馒头便能自卖自身,入窑子里讨个命活。
  卖身的多了,青楼还挑挑拣拣呢。
  可那又是什么好去处。
  二十多便老得跟五六十一样,没几年好活。
  如小姐这般姿貌,要么往上爬到谁都碰不着的地步,要么只会……
  丫鬟忍不住哭出了声,一下子瘫软在床上,衣物也不愿收拾了,她不要小姐走。
  她搂住小姐的腰,说狠话:“那马奴是护不住小姐的,他只有一个人的力,便是再大,还能敌过千百人不成。”
  “匪贼、饥荒、洪涝,任哪一样来,他都抵抗不了。他孤身一人闯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苦带着小姐,连累小姐……”丫鬟抬眸盯着小姐,“人心易变,若他哪日成了负心汉,将小姐卖了也未可知。”
  “小姐,”丫鬟恨道,“何必将自己的命运搭在一个马奴身上。你若会武会剑,我也放心让你出去,可小姐连杀人都没做过,外面凶狠之辈一个个恨不得叼下肉来,小姐便是再美的身子,也要烂在那淤泥里去。”
  “我恨,我自己不是权贵身,护不住小姐。可眼前正有一个天家之人,小姐为何弃王爷选马奴。”丫鬟质问小姐,丫鬟从来不会如此对小姐说话,可如今什么也顾不了了。
  她死死地抱住小姐,不准她走。
  她不要眼睁睁看着小姐掉进泥窟里去,被那外面的风雪活埋。
  骓奴站在门前,并未推开房门,静静站着,被迫听着,寒风吹得他缝缝补补的单薄衣衫窸窣作响。
  青蘅抚着丫鬟面庞,擦去她眼下泪珠:“流筝,我知你心意。”
  “打小,你和松萝她们就在我身边,三少爷那样的脾性,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头。”她轻柔地捧着流筝的面庞,“你呀,老是连自己都顾不上,只顾着我。”
  她俯身,轻轻吻在她眉心,流筝一下子止住了泪,怔怔地呆坐。
  青蘅道:“以后,我要走我自己的路了,流筝,你也往你的路上奔吧。天地这般大,我们或许再见不着,只愿你顺遂一生平安一世。”
  “我走了,我会学着习武、拿剑、杀人。我不怕。”青蘅松开手,捡起包袱,“我既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为我自己的命担责。无论骓奴真心与否,那是他的事,我——”
  她微微笑起来,眼里的光芒坚定、温暖、真实:“我对自己永远真心、真诚、真切。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无论风雪如何降下,能活,我就活。”
  告别,她最后一次吻在她脸颊,随即转身离去。
  流筝伸出手,却捉不住她,连衣袖都远了。
  出了门,回到那破屋,却未见到骓奴。
  青蘅搁下包袱,骓奴许是去跟马儿告别了。他照顾了那些年,走之前总得说一声。
  骓奴并未听到青蘅的回答,步默见着他站在门外,请走了他,说将军有事对他讲。
  可到了地方,没有将军,没有王爷,只有步默转过身来。
  他道:“方才那丫鬟所说,你也听到了,如何,即使如此,你仍然要带走青蘅姑娘吗?”
  骓奴并不答他。
  步默进一步道:“青蘅姑娘不知外面险恶,难道你也不知,为了一己私欲陷她于不堪之地,你当真配做青蘅姑娘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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