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她眼眸觑了瞬旁边的男人,见这位没注意到她,将那本史册拿到手中,翻看了两页。
  上面做了很多批注,明裳知晓,这位会的笔法颇多,旁边的批注是皇上惯用的一种行楷。她不喜读史,但好歹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融目染,知晓一些学理,因而也察觉出旁边所做批注的风格,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若是出自寻常人之手,那人心性必是虚浮作伪,只会高谈阔论,华而不实之辈,然出自这位江山之主笔下,则就不然了。
  明裳正要再去翻下一页,耳边听男人一声浅浅的戏谑,“朕以为你只有看那些话本子才能看得这般入神。”
  御案的奏折剩寥寥几本,明裳被说得耳根一红,“嫔妾的诗书也是在家中受过父亲指点的。”
  虞世行颇有才学,确实是可用之人,李怀修并不怀疑她父亲的学识,只是这女子倒不像她父亲一手所教,他扫了眼这女子翻看的一页,靠坐到椅背上,忽生出些考究这女子的心思,问道:“你可知文英此人?”
  明裳想了想,遂点头。
  李怀修漫不经心地拨了下拇指的扳指,又问,“你如何去看文英?”
  明裳讶然,不知这位是考她学问,还是有别的缘由。史书于文英所载有褒有贬,后人言辞亦是褒贬不一,明裳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人,父亲对此人甚是赞服,甚至敬到指着那些斥责文英之人破口大骂庸人的地步,即便那些骂文英的人早已不在世上。明裳理解父亲为何这般敬佩,也理解为何有人将一朝之倾覆都怪罪在一臣子身上,她并不觉得任何一方有错,若无纷争,何以出后世,一国之气数将近,早在国之伊始,就已现出端倪,世人不过具是史下车辙罢了。
  她稍有思量,启唇道:“嫔妾是李魏之人,嫔妾觉文英此人有福泽天下之大才,若嫔妾是赵宋之人,嫔妾怕是要恨文英之入骨。”
  李怀修生出兴致,挑眉问她,“为何?”
  明裳寻了一张宣纸,挽袖点入两点,“文英只知居其位,安其职,却不知在其时,谋其事。超越时度的改革即便是为国为民,个中也必有所大损。”
  “今人借其之鉴故而感激,旧人蒙于其中故而厌恶,嫔妾敬他,但不觉他可惜。士子科举,农者下田,工者锻造,商人谋利,古往今来,世上总要有文英,也不缺文英。”
  李怀修看着这女子的眼色,已经慢慢变了,他神色微怔,招手让这人过来,明裳合了史册放置到御案上,被男人揽入怀中,李怀修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女子的性子,原以为这人只是惯会与他撒娇,依赖他的菟丝花,不想会有这番言论,且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世人评价文英或褒或贬,或扼腕长叹,从未有人说过此话,世上总有文英,也不缺文英,总会有人碾入在历史青书的车轮之下,他担负大魏江山便是如此,世人都想坐这个位子,又有几人能知晓这位子上的艰辛,曾几何时为政事的惶惶难眠,一朝之帝王,又何尝不是生前的文英,但天命如此,他从不觉有何怨憎,只是谋该谋之事。
  这女子的性子,倒是与他有几分相像。
  李怀修垂目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手掌贴到这人的小腹之上,低声沉笑,“你有这番见解,朕也不必担心,他日孩儿的性子若随了你,朕该如何头疼。”
  明裳得知男人对她的回答已是满意,手心微松,又如往日娇气,撅唇不悦,“嫔妾貌美聪慧,孩儿随了嫔妾的性子如何就让皇上头疼了。”
  李怀修捏她脸蛋,“你一个够朕受的了,待来日再给朕添上一窝,朕怕是日日没个消停。”
  两人言语笑闹,守门的小太监低头打了个盹,柔和的光泼洒入窗棂,映着御案后相拥的男女,光阴似乎都悄然静谧。
  李怀修捻着怀中人耳珠,想到这女子在他这从不看那些书,问她,“方才为何翻看那本史册?”
  明裳眼目移开,轻声软语,“嫔妾听说徐美人就是因为读史才得皇上召幸。”
  这女子倒是不跟他绕弯子。
  “徐美人能为得朕一句夸赞,日夜读史,你也想学她?”
  “嫔妾才不要学徐美人。”明裳弯着眸子,伏入男人胸膛,“嫔妾知晓皇上身边不缺有才学的人,皇上日日面对那些文理,想必也厌倦了,嫔妾不想得皇上夸赞,只想让皇上高兴,皇上开心,嫔妾就开心。”
  李怀修眼目稍暗,拂过怀中人颊边的青丝,神色都柔和下来。
  六宫中,也只有这女子会如此。
  他想到什么,又低下声,“你如今有孕,也该有些赏赐。你父亲已提过官职,过几日你母亲进宫,朕作为嘉奖,赐你母亲诰命夫人,如何?”
  明裳微怔,愕然地抬起眼。
  ……
  六宫翌日才知晓,宓贵嫔有了身孕,一时间都有些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宓贵嫔受宠已久,怀上皇嗣只在早晚。虽是这么想,得知宓贵嫔有孕,心里仍不是滋味。宓贵嫔有福气,久承圣宠,又怀身孕,贵嫔之上就是妃位,待诞下皇嗣,皇上怕是真的要把她册封到妃位上。
  因之前调养得好,明裳这一胎还算安稳,只是有时会吃不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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