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那人抱憾离开,与柳侍郎共同主事数月,柳侍郎为人,他自是信得过,只是可惜了……
柳絮白眼睫垂下,撂了酒水,那处已没了人影,他招来侍酒的宫人,低语吩咐。
……
已至深夜,这是明裳入宫过得第一个年关。
绕过抄手游廊,往前便是一处热泉。明裳扶着绘如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坐下,天冷,走了这一段路,明裳神思已经清明,但她还不想太早些回去。
因呈上那折万民奏疏,皇上龙心大悦,为父亲调任官职,父亲新上任,便去了地方巡视水利,眼见开春,冬雪消融,倘若有坝堤泄洪塌陷……
思绪扯远,牵出明裳一番哀伤的愁肠。
回建章宫走了近路,除夕雪夜,绘如提着宫灯,谨慎地扶住主子,“主子仔细台阶。”
明裳披着的狐裘厚实,拖在地上并不好走,下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她眉尖叠了一层又一层,红墙裹了华美的月光,覆着霜雪,天地万物仿似都静谧柔和起来。
这时的宫人大半都去了年宴伺候,明裳忽然玩心大起,捡了地上的梅花握在手心,接落漫天的寒英。
“许久没用雪水煮过茶了,待明日吩咐几个宫人去捡些雪水,要花尖儿上的才最好。”
不等明裳话音儿落下,遥遥传近一道男声,“京城的贵人会享受,竟用雪水煮茶!”
明裳脚步倏然一顿,主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绘如皱眉护到明裳身前,“你是何人?”
除夕年宴,进宫受席不只有上京四品以上官员,还有各地方官吏,外邦使臣……鱼龙混杂,明裳是后宫嫔妃,倘若被人看到深更半夜与外男私下见面,是跳进湖里也洗不清。
那人从宫墙后踱步而出,眉高目阔,耳挂长铛,足抵革靴,着一身异域胡服,见这身衣着,明裳当下有了判断。
“尚是我大魏年宴,三王上贸然离席,怕是不合我大魏规矩。”
乌石风鹰戾般的深眸微眯了眯,“你知道我的身份?”
明裳讽笑,“三王上入我大魏,只进奉一斛珠宝,出手如此阔绰,宫中有谁会不记得?想必三王上定然也记得我魏人之英勇,不然怕是这一斛珠宝也无啊。”
今岁大魏天灾不断,乌石风早闻得消息,大魏自救不得,正是引军南下,攻破大魏关卡城池的最好时机,可恨魏人擅用奇/技/淫/巧,守城护城,打了六个月的仗,最后落魄而归。乌石风心中自恨,老王上命他此行,他岂能心甘情愿!故而仅献上一斛珠宝做以奚落。
乌石风被讥讽一番,不见怒色,反而拍掌大笑,笑声震林,“本以为大魏女子只会诗书琴画,作那花瓶美人,不想竟也有如此泼辣的娘子!”
见这人不见怒走,居然还要笑夸一番,明裳面色顿冷,愈发不加客气,“料想王上出来已久,跟随的护从怕是急得汗如雨下,不知如何。”她话锋一转,“入我大魏朝,王上还是守着我大魏规矩才好。”
乌石风眼底露出一丝兴味,毫不害怕明裳的威胁,反而咧嘴笑道:“不知娘子何以尊称,小王帐中尚未娶妻,倘若娘子愿意,小王愿许娘子……”
“三王上慎言!”明裳咬紧了唇珠,目露冷色,只恨自己今夜离席,才招惹了这蛮子!“我与王上素不相识,王上的内帐还是留给旁人吧!”
她压了压兜帽,一眼都不看乌石风,捏了捏绘如的手腕,转身便走。
肩头的红梅随风而落。
乌石风也不去追,革靴踏过霜雪,乌石风捡起地上的沾雪的梅花,不言不语地捏了两下花瓣,微微一笑,竟是在想,她的雪水煮茶会是何滋味。
……
明裳走得极快,路遇厚雪,若非绘如眼疾手快,险些就要跌了一跤。
到建章宫廊下,她方才停住身子,回头张望一眼,见无人跟来,方才安心,压住心头砰跳,烦躁拧眉,那蛮子放肆嚣张,她确实有些怕那人会一路跟着他。
绘如悉声安抚道:“主子且放心,天子脚下,没人敢闹出乱子。”
“但愿如此。”明裳敛眸低声,但愿此事就此揭过去。
殿内歌舞升平,不知已换了多少曲目,明裳从偏门入内,她低头落座,本以为无人注意,殊不知早就落入了上位的眼。
李怀修与朝臣饮了两盏酒水,抬眼扫过下面的席位,见那女子过了这么久才回,微拧眉峰,这番情形,自然也落到了时刻注意皇上神色的杨贵嫔眼中,她故作整饰妆容,不经意也看向下首的女子,才人的席面要远,这处只能看到那抹胭脂红的窈窕身形,与旁坐的宫嫔对语,一颦一笑,如柔柔春水般潋滟浮光。
这般艳色姿容,将金碧辉煌的宫羽都衬得黯然失色。
杨贵嫔眼波微动,一时竟不知,自己为何要忍着身子不适,非要来这除夕宴,是为让旁人艳羡,自己怀了皇上的孩子,还是为了见那位一面。可是见了有什么用呢,那位六宫不止她一人,甚宠的,也不再是她。
下面的嫔妃与她说话,无非是一些奉承恭维之语,她不知如何饮下的茶水,只觉得这年宴的茶也不过如此,甚无滋味。
皇后将杨贵嫔已有发白的脸色看入眼中,她转过脸,温声请话,“臣妾见杨贵嫔面色似有不妥,不如先让她回承明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