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楼望道:“当然,还不少。”
他还见过呢。
步许点点头:“那便好,琉璃灯让娘做美梦,吸引梦蝶陪伴,这样娘就不会等得寂寞。”
步许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虽然天真了点,但有很实用。
因为足够慰籍,他将离别包装得没那么悲凉,还存有一现幻想般,让活着的人还能自我安慰地想,他们还会相遇,他们只是短暂离开人世,不久便会一崭新的身份回归。
于是离别代替新生,在干涸的内心重新发芽。
一行人借着夜色上了春山。
春山不大,但够高,上头全是郁郁葱葱的松树,积雪压枝,松鼠攀爬飞跃其间。
四个纸人在山壁凿出了个大坑洞,抬着冰棺放到洞的最深处。顾舟一抬手,纸人缩小飞进他衣袍,他手心多出了一个瓷碗。
深红的血液看得步许心慌不已,他隐隐知道这是谁的血,后退几步,背对着洞。
白净的手指沾染了血,顾舟蹲下身,神情无比认真,熟练地画着复杂诡异的阵法。
和步许相反,楼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舟忙碌地背影,目光似乎穿过三十年光阴,看见那一道蹲在他身旁,画阵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步许缓过那股痛,敢回头看了,顾舟才停了手,起身。
堆叠的衣袍滑落,以血画出的阵法符文浮现暗芒,无声流转。
楼望接过瓷碗塞进步许手里,步许颤颤微微的,看着红了一半的瓷碗眼泪打转,最后,他捧着碗,连同琉璃灯一起,放在冰棺边上,压抑着哭声趴在冰棺边缘。
楼望现在眼里只有顾舟,他动作仓忙掏出帕子,结果不小心拿了两条,他随便扯了条,动作轻柔地捧起顾舟的手,细致地擦拭顾舟画阵的手指,神情认真,仿佛他也在画阵一般。
细软的鲛人纱沿着指纹滑过,一点也不肯放过。直至手指重回素白,楼望才停手。
他捏着顾舟画阵的手,上面一点伤痕也没有,可楼望又清楚,在那三十年里,顾舟曾无数次割破手,以血画阵。
说不上来是感动占得多点还是心痛占得多点,他轻轻地,无比虔诚地,吻了吻顾舟的手指。
他希望顾舟永远干干净净,不染血污。
冰凉的指腹贴上温热的唇,顾舟羽睫一颤,指尖擦着唇线划过。
“脏。”
碰了地又碰了血的,哪怕已经给细细擦拭,顾舟也不愿去碰楼望的唇。
楼望抓住他即将收回去的手,重新凑到嘴边,道:“脏的话,我舔干净就好。”
说罢,楼望低垂着眼,伸出小半截舌头,舔了下顾舟。
分明是足够暧昧的事,顾舟却难受得喘不过气,他一用力,挣脱掉楼望的双手。
见楼望呆愣地看着他,顾舟又心软了,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这般作践自己的事,我见不得。”
楼望希望他不染尘埃,他又何尝不是?
顾舟说:“飞霜,与我而言,你比世间万物都要珍贵。”
楼望闻言,脸上绽放抹浅笑,他正准备把帕子放回随身空间,余光瞥见哭泣的步许,将不小心多拿出来的一条递给了步许。
步许结结巴巴地哑声道了谢,鲛人纱织成的帕子擦上了人的眼泪,泅湿一片。
“告过别后,我们就走吧。”楼望挑向远方亮起的一线鱼肚白,道:“如果想念了,再过来看看。”
步檀桦沉睡的地方刚好能望到通天之海,海水从天上云层喷涌而出,砸入底下的通天之海,清晨的曙光穿过薄雾轻笼,将海水映照的一片朦胧。
步许踩进雪里,跟在楼望后边下山,他似乎又遇见了那一行送葬的人,楼望拔出了剑,降下了一场雪。
只不过这回,楼剑尊用的是霜寒剑,送葬的人里有他。
步许踩到一只蛐蛐,他低头移开脚,蛐蛐早死了,是被冻死的。
他想起每次御剑飞行时,凡人对他投来羡慕的眼光。
为什么会羡慕呢?
步许听许莺时说,是因为凡人一生至多一百载,而修士可以活很久。
可现在步许觉得这个想法不够准确。
凡人以蜉蝣自称,羡修士与明月同寿,叹自己短寿如蜉蝣,却不知修士也是蜉蝣,活得久点的蜉蝣。
步许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他没有再继续哭闹,沉默地安排好了许莺时的丧事。
与此同时,天下皆知逐日商行的步家夫妻一死一归期不定,震惊与步檀桦竟然能达到死而复生的条件,也有不少被逐日商行压着的商行动了心思,认为步许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成不了大事,暗戳戳地搞小动作,但都被遥天门和佛宗遏制。
加上步檀桦手底下忠心的能人众多,和步家旁系的几名叔父的辅佐,步许勉强将商行正常运行。
第121章 山顶亭
“听说了吗?西州前几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佛寺的人死了一大半。”
“哎哎哎这事我知道,当时我好友就在西州游玩,那条西罗河都知道吧,突然那水就变黑了,变成像沼泽一样的玩意儿,不断向岸上蔓延,几乎快吞没了一整个西州。”
“这事我也清楚,我还亲眼目睹呢,那沼泽如巨大的蠕虫,一下一下地砸在佛宗的阵法上,还有还有,你们猜,我见着什么了?”
中州的一处酒楼里,四五个人围坐一桌,就这花生米和酒,畅谈这几日各处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