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无论从政治角度,还是个人意愿,萧骋留在西洲始终是隐患。
  萧骋随口反问:“不回去又如何。”
  “倘若内战,方家不会放过你。”
  男人抿唇思索了会,转而将火折交给燕羽衣,道:“好好举着,别烧了本王的头发。”
  越朝里,通道之间的横向距离便越短,直至抵达一扇完全被砸得千疮百孔的两三米多高的门前。
  萧骋抬膝,毫不犹豫地将摇摇欲坠彻底粉碎。
  嘭——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燕羽衣毫不怀疑其中掺杂着撒不出的怒气。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自己竟然没察觉。
  燕羽衣诧异地看了眼萧骋,发现男人面容仍旧平静,唇角平展,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方才抛出去的夜明珠也在此,从门洞中“溜”进去,摔得粉碎。
  “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才舍得在这种地方下功夫。”
  门板似乎是抵到了什么东西,萧骋踩着继续向前,行至中断,便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好像是某种风干已久的硬物。
  燕羽衣脸色微变,萧骋倒仍然淡定,询问燕羽衣有没有好一些,并评价道:“黄金的延展性很好,纯金造门,也算是个好去处。”
  “……刚刚我们压到什么了。”燕羽衣有点受不了萧骋这种旁若无人,讲话净寻些有的没的的态度。
  萧骋长叹,没回答,反而再向前跨了步。粉碎声有点类似于磨牙,寻常但很折磨,只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燕羽衣再身经百战,也无法对其视若无睹。
  他紧抓住萧骋的肩膀,神色复杂地道:“放我下来吧。”
  “这里全是人骨,你确定?”
  “小羽,抓紧。”
  说着,他腾出只手,微微俯身将火折向前探照,顺利找到墙壁垂挂的灯盏后,挑拣着仍然残留灯油的部分点燃。
  虽未恍如白昼,却总算能借用光源完全保持一览无余的目视。
  百平的空间,东南西北分别设有长廊,连接着螺旋攀升的台阶,东侧山石林立,枯木缭乱,只有树干仍旧笔直地立于原地,水渠环绕花园,一路通向廊下以寿山石珊瑚为装饰,模仿昆山玉碎空灵之感的飞流瀑涧。
  而频繁出现在视线中,几乎遍布每一处的森白,将所有装饰映得索然无味,不,或者说像是志怪话本立的罗刹地狱。
  “……算了。”
  燕羽衣甚至没有挣扎,立即放弃先前的决定。
  “为什么将折露集修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去画舫酒楼,环境条件明显比这里更好。”萧骋绕过障碍,眉心微微蹙起。
  从至今残留的建筑与摆设来看,这片场地更像是某种分流的地方,走廊通向的是各人不同的喜好。
  燕羽衣扶着萧骋的肩膀,直了直腰,四下环顾,目光定格在其中某个照明用的,已然褴褛走马灯:“西洲古语神话有注,天人相接之时,便入得地狱,将弱者的命献给罗刹,从而获得永生。”
  “大概越深入地底,距离地狱越近,便可轻而易举地夺其命格……或者,只是为了营造某种地下赌场的氛围,增加刺激而已。”
  正常人无法理解心理扭曲者的想法,而燕羽衣身为皇帝身边重臣,看不起,瞧不上,对此淫靡之所,亲眼见得,必定带病摧毁连根拔起。
  免得拖累整个西洲。
  “但如果是从前的我,大概不会想这么多。”燕羽衣沉默了会,坦诚道:“若陛下允准,便当做是维护西洲的必要手段。”
  燕家从来都是这么做。
  皇室给予燕家绝对的地位,燕氏为朝廷肝脑涂地。
  萧骋闻言,不由得轻嗤一声:“为何不造反呢。”
  燕羽衣愣住,半晌,颇有些自嘲地回他:“难道任由西凉在洲楚内斗之时上位吗。”
  燕氏与皇室的平衡,内部原因极少,更多来自于外界的威胁。
  如东野侯府之流,带兵能力不会比燕氏将军府差,况且朝廷也并非澹台皇族的一言堂,将军府上位何其困难。要想在京城保持经久不衰已是费尽心机,几代燕氏家主鞠躬尽瘁,燕羽衣甚至为了保护太子险些死在那场宫变。
  只有与皇族合作,才是双方最互惠互利的结局。
  “朝廷不止是某个世家的朝廷,萧骋,西洲不是大宸,权力并不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它们分散在各处,每年都有兵变闹独立。而这些企图独立于西洲之外的,亦会被将军府与侯府处理,大家不允许整个国家的运转被轻易损坏,即便它千疮百孔,但只要能继续滚动,变革便是没有意义的。”
  “皇帝将你养在身边照顾,是最正确的选择。”
  行至廊下,没有凌乱的骨头阻挠,萧骋将燕羽衣稳稳放在完整原石切割而成的玉阶之中。
  环顾四周,虽荒凉可怖,但却不难看出当年的奢靡之姿。
  人骨散落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打斗所造成的。
  燕羽衣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更为深幽,他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起身,尽管头晕眼花,却还是仍然装作无事发生。
  他的手指几乎颤抖到险些将栏杆握空。
  略定了定神,他才回萧骋:“那是情谊,并非选择。”
  “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萧骋明显没有要更改的意思。
  对于身边亲近之人,燕羽衣仍然愿意相信他们对待自己,仍是来源于心底最深,最质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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