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直等待燕羽衣命令的严钦自然也在思索,当即闻言道:“外界只知燕氏家主回京,猜度将军府作为,应该还是按照从前与家主的来往判断。他们并不知现在是您掌权,而那时的家主大人,与西凉势如水火,屡次与方家起冲突。”
  “属下看来,严渡似乎是借提供机密换取我们的庇护,并且引导整个燕家追寻当年真相,借此机会彻底拖垮西凉的半边顶梁。”
  燕羽衣:“侯府与方家独大,严渡是东野侯府的人?”
  话出口,他又摇头径自否认。
  如果是侯府属意,东野陵也该了解几分,从那日的折露集来看,他的举止倒也不像是装的。
  除非这个人真的是藏匿心迹的高手。
  凡事讲究逻辑动机,至少东野陵的动机是彻底掌握侯府大权,但这个横空出世的严渡,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燕羽衣头痛地长叹,果然,还是打仗比较简单。
  -
  几日后。
  继任仪式在燕羽衣的百般简化下,只剩清早起床赶往宗祠上香一条。
  燕留面色铁青地站在宗祠外,比起预期时间,燕羽衣已迟到半个时辰有余。
  青年甫一露头,燕留便呵斥道:“家主大人,此刻良辰已过,进香还有何意义!”
  按照往常的脾性,燕羽衣应该回击才是,但这事确实是他理亏,就算与燕留有过冲突,但他今日迟到是事实,怎么抵赖都无用。
  因此,燕羽衣垂着眼睫经过燕留,并未多言强辩,气势也收敛了些。
  若怪,便赖昨日大军启程,官员们聚集在城外送行,也不知怎么的,严渡人还没走,吏部与兵部便吵了起来。
  似乎是官员离京的文书没办妥,少了几道流程。
  最终闹进宫由陛下评判,在澹台成玖面前险些撸起袖管打起来。
  小皇帝见势差遣宦官请燕羽衣进宫,燕羽衣抵达皇帝寝殿,见萧稚也睡眼惺忪地在澹台成玖左手边坐着,
  皇帝并未生在明珰,不比那些自幼耳晕目染的皇室子弟,他能在早朝端得住架子,有事也及时告知将军府,没擅自做主影响大局,进步已很令燕羽衣欣慰。
  劝和调停并非燕羽衣所能,夜深也不便再叨扰计官仪,于是君臣互打配合,半安抚半威胁地盯着两位尚书握手言和,再由燕羽衣亲自送至各自府邸才算完事。
  再回将军府,燕羽衣困倦非常,眼睛一闭再睁……
  天光大亮。
  吉时被完美地错过。
  祠堂每日都有人打扫,梁顶年末会统一补漆刷油,保证其中雕刻的完整。
  被那些写进木雕中的故事包围,燕羽衣在燕留的见证下进香。
  准确来说,这是他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以燕羽衣的身份进入祠堂,本以为会多些什么别的心绪,但面对那些陌生或熟悉的牌位,燕羽衣才发觉,自己似乎没那么在意燕羽衣这个名字的归属,或者自己究竟是谁这件事了。
  幼时羡慕兄长能够随父亲母亲参与京城内贵眷们的集宴,好像那就是身为将军府长子的荣耀,只有得到万众瞩目,才算是拥有某种隐晦的认可。
  长子的身份,将军府未来继承人的尊宠,这在燕羽衣眼中,就好像是黑夜之中渴求白日的阳光眷顾。
  即便他明白,自己只会与辽远寒冷,永远无法触及的月色为伴。
  但明珰的火烧得那么旺,点燃了现实,打破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局面。
  线香燃烧,袅袅余烟盘旋,燕羽衣没再回头,径直离开祠堂。
  天空阴云密布,即将迎来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
  午后,燕羽衣去东边修建凉亭的围墙闲逛。这里仍旧是他离开前的样貌,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地散发着幽微的暗香,连绵的潮意浸满空气,多呼吸一口都是湿润。
  将军府之外的河道贯穿整座明珰,只是有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修缮总归会更精致些。
  再者,也没什么官员愿意去管自家后院外的河道,只要没那么吵嚷,便随意游人观赏。
  远处钓鱼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收杆,看起来似乎是要回家了。
  燕羽衣双腿垂悬半空,半躺在墙头喝酒,昏沉微醺时,墙角传来熟悉的男音。
  “不怕掉下来吗?”
  燕羽衣缓慢地睁眼,微眨几次,才认出那是萧骋。
  他简单挪动,臂弯撑着上半身,探出头去好奇道:“你怎么在这。”
  景飏王今日一身极其简单利落的绛色,比起往日的华丽,倒显得略有点不符合身份与性格的“寒酸。”
  “你的侍卫说你在这。”萧骋道。
  燕羽衣疑惑地外头注视他,抿唇鼻翼微动,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得血腥气,当即彻底清醒过来:“你杀人了?!”
  “审问而已。”萧骋左手搭右腕,略微活动几次,再度道:“燕将军,剩余的账目与证据何时交给大宸?”
  “你要回大宸?”
  燕羽衣立即抓住他话语间的隐晦。
  萧骋莞尔,虽仍面带笑意,那份柔和却未及眼底,甚至带有极其浓郁的警惕与肃杀。要说他没杀人,只有鬼才信。
  况且在京城内审问,有几家势力能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任何人发觉?
  联想萧骋与方培谨的关系,燕羽衣难得沉默。
  他动作凝滞间,萧骋却趁此时机利落地蹬地而起,几息内飘飘然地无声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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