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这股痛楚逐渐从手腕游移至心脏,令他的感官与现世隔离,只能模糊地看到有什么在自己眼前,却分不清那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用双手捂住脸,连带着发涨的眼睛,以及源源不断从唇角泄露的滚烫。
  是未痊愈的暗伤在发作吗,燕羽衣竭力想抓住端倪,却只能徒劳地任由身体颤抖,并感受在心脏剧烈跳动挣扎下,急速消逝的体力。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症状,并不足以窒息,恰巧地踩在那个即将难以承受的临界点。
  莫名的,燕羽衣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身体仿若百蚁啃噬时,意识闪过自己那年生辰,躲在黑暗的练功房,看着母亲点燃蜡烛,并为自己端来一碗长寿面。
  将军府前厅是觥筹交错,庆贺燕氏少主生辰之喜。
  他是那场宴会的主人,却不被允许踏足,与父亲在祠堂大吵一架,扭打间摔碎贡品。父亲气得拂袖离去,勒令下人三日不准给他吃食。
  “小羽,许个愿吧。”母亲温柔道。
  许愿,许什么愿呢。
  燕羽衣捧着碗,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他没有愿望,甚至根本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而他想要的,难道父亲就会给他吗。
  不,燕氏的家主只会严厉斥责——
  身为燕氏少主,便得为将军府奉献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你的愿望只会给家族带来灾难。
  如果一个人变能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那么就该将此人扼杀在摇篮里,为何非得耗尽心力地培养呢。
  甚至还将整个将军府的荣辱兴衰系于一身。
  意识天旋地转,燕羽衣在萧骋的怀抱中,哭腔被鲜血抑制于喉管之中,他右手紧紧抓住心脏的位置。
  萧骋衣襟亦被染红,神情却由担忧转为疑惑,最终化作漆黑瞳孔中散不去的迷雾。
  他抱着燕羽衣,任由燕羽衣痉挛,颤抖,将所有弱点命门悉数暴露。
  “如果你现在想杀了他,那么会首先死在我手里。”
  计官仪站在半米外,语气轻飘飘的,寡淡无力,却威胁十足。
  萧骋抬眼,彻底将燕羽衣拦腰抱起。
  “他的蛊毒发作了,没有我,三个时辰后便会身亡。”
  “是吗。”计官仪目光在燕羽衣惨白的面颊流连,说:“毒是你下的吗。”
  “是我?”萧骋也跟着重复。
  他抱紧燕羽衣,低声对燕羽衣说:“小羽,搂住我。”
  须臾,意识薄弱的燕羽衣轻轻动了下,双手顺从地搭着萧骋肩膀。
  “是我。”
  男人语调得意,故意挑衅道:“又如何呢。”
  计官仪做了个送客的动作,淡道:“三日后,把新太子送到我这来。”
  第38章
  快马加鞭,萧骋抱着燕羽衣,撞开客栈大门,直冲向二楼。
  被渔山从梦里提溜来的秋藜棠,望着浑身是血的景飏王,以及彻底陷入昏迷,呓语不休的燕羽衣,双目迷茫且犹豫。
  先看自家主子,还是敌国将军,这是个做不好便掉脑袋的问题。
  他手中动作倒没停,拆药包找金疮药,听到萧骋冷冰冰道:“本王没伤,救燕羽衣。”
  “查心脉。”
  秋藜棠一针止血,按照萧骋的指令,用剪刀绞开病人衣襟,把脉,听音,判断呼吸频率。
  他是萧骋手底下讨生活的太医,主子说什么做什么,下了什么指令,他和渔山一样,也都是按部就班,行差踏错,不敢有半分逾越。
  例如救治燕羽衣。
  医者仁心在皇权与性命夺予间,秋藜棠首先保证的,得是自己活着。
  故而为燕羽衣医治,也多是保守用药,身体的其他损伤,萧骋没松口,他便当不打紧。
  现在,景飏王要求全面诊治,秋藜棠不敢怠慢。
  萧骋去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回来,正好碰上秋藜棠取燕羽衣指尖血。
  躺在床上的青年,睡容平静,一副人畜无害,任人揉捏的虚弱模样。
  但萧骋见识过燕羽衣的阴谋算计,也看过他杀人手段凌厉残忍。
  燕氏的将军,并不屑于披着羊皮伪装,他正大光明地挥舞刀剑,任何物件都能成为他的武器。
  带回来的雷霆剑,放在脚凳旁,这把淬过无数生灵鲜血的宝剑,在燕羽衣手中倒像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可以随意丢弃,也能拱手相让。
  萧骋忆起计官仪那句对燕羽衣不算叮嘱的叮嘱,和李休休刻意的提醒。
  带着你的剑。
  侍卫端来盛满温水的铜盆,萧骋亲自动手,一点点地擦拭燕羽衣掌中干涸的血渍。
  常年习武,燕羽衣的指纹早已被磨得不剩多少。这样一双修长的手指,却从未握过半日笔锋,若用它描绘大好山河,或许才称得上圆满。
  小臂青筋明显,连接着手腕那块凸起骨骼,萧骋寸寸摩挲而过,表情严肃而深沉。
  须臾,秋藜棠禀报道:“回殿下,燕将军体内有蛊。”
  萧骋眉心一跳,旋即道:“同心蛊?”
  “是。”
  萧骋有些难以置信,继而又问:“子蛊是否会因外物而与母蛊失去联系?”
  “同心蛊一旦植入体内,便不会消失。”秋藜棠摇头。
  “若子蛊与母蛊失去联系,必定是用药催化,将其于体内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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