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燕羽衣看也不看,囫囵用帕子擦手。
  如果是潮景帝的旨意,萧骋必定会选择更为恰当的时机,现在这幅光景,谈什么正事。
  萧骋缓缓道:“我们都小瞧了阿稚。”
  “这是皇帝回给阿稚的信。”
  什么?燕羽衣讶异。
  大宸的京城距离明珰遥远,即便是萧骋自己的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月余抵达,现在却有封从大都而来的亲笔。
  还是给萧稚的……回信?!
  萧骋慢悠悠道:“怎样,想看吗。”
  “看来就算殿下算无遗策,也有人外有人的时候。”燕羽衣勾唇,嘲讽道:“公主身边有能人,是皇帝派给她的吗,殿下怎么不知道。”
  大宸五公主出嫁那年,就算有亲王送亲,南荣军大张旗鼓地沿途保护,也抵不住外界流言纷纷。
  皇帝膝下子嗣甚少,公主更是唯萧稚亲近。朝野诸臣在公主还未及笄时,便想尽办法令自家儿子在萧稚面前露脸。
  萧稚是正儿八经有封地的公主,皇帝给予她比肩亲王的地位,若得其芳心,即可享荣华连绵,惠泽家族。
  因此,五公主和亲西洲的消息一出,朝堂震荡,有好事者自称知晓内幕,说是五公主看上了皇帝身边得力官员,意图伙同他人篡位,皇帝念在骨肉,便将她许配给西洲太子做侧妃,婚嫁之意更为放逐。
  西洲与大宸是死对头,和亲只不过为维系表面的和平,公主嫁过去甚至只是个侧妃,再对上燕家小姐,迟早得被护国将军府囫囵个吞了。
  萧稚嫁入西洲,燕氏虽一直知道有高手保护,但也没有过于阻止,只是派人时刻盯着,毕竟无论哪股势力杀了萧稚,这口锅都会稳准狠地落在澹台皇族头上。
  算时间,萧稚这封信应该是在明珰生变后立即发出的。
  带燕胜雪逃命,险些自顾不暇,却仍旧能向大宸发出信号。
  斛录寺地牢那夜,萧稚提出寻求大都帮助,竟然并非走投无路,或是慌乱中脱口劝慰他的借口。
  那么萧骋提出萧稚做太后的要求,究竟是五公主自己的意愿,还是景飏王一手操办的提线木偶呢。
  倒是小瞧了萧稚。
  萧骋找来的民间皇子是否是澹台皇族的血脉其实并不重要,洲楚需要的是个能够代表整个洲楚与西凉朝堂对抗的主上,成为一切信仰的源泉。
  正如民间所信奉的佛道,信徒因凝聚力而强大,现在洲楚也需要勇往直前振奋人心的号角。
  “呼。”
  这些天燕羽衣日夜失眠,推演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能料到澹台成迢的背叛。
  他想不通澹台成迢为何懦弱,降生在西洲皇室,这样尊贵的命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难道还不足以支撑他大展拳脚吗。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忠心耿耿的护国将军府。
  自古以来,君主最忌惮武将拥兵一方,但洲楚皇室却是被燕氏扶持百年,双方相辅相成,血肉都长在一起。
  燕羽衣眼前模糊,而后再度清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径直冲向渔山。
  速度过快,渔山反应不及,收于剑鞘中的剑便被人抽走。
  渔山:“!”
  剑光闪烁,裹挟着厉风卷入堂屋,掀翻太子澹台成迢身旁安放的手炉。
  哐当!
  澹台成迢来不及反应,剑刃便冰凉地贴着他的动脉,燕羽衣眸中寒光乍现,锋利无比。
  “澹台成迢。”
  被叫大名的太子慌乱,连忙抓住燕羽衣的手:“燕卿!”
  “臣六岁入宫,尚举不动兵器之时,便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伴读。八岁那年,殿下生辰遇刺,臣为殿下挡了一剑,殿下在臣床头哭了大半宿。”
  “十二岁成为燕氏少主,接过陛下御赐的金印,彻夜长谈,陛下问臣,除了护卫太子殿下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心愿。”
  燕羽衣喉头滚动,那夜秉烛犹萦在耳,他除了见家主大人外,长辈便只有陛下更多。
  他对陛下说:“没有。”
  陛下像寻常长辈般拍拍他的脑袋,笑骂责怪道:“这可不行啊,人活着怎么能没有愿望呢,什么都行,只要提出来,朕便满足你。”
  燕羽衣绞尽脑汁,试探道:“允准臣去赤珂勒,可以吗。”
  皇帝愣了下,旋即大笑道:“燕大人去赤珂勒是公务,那野兽太多,小心将你叼了去。”
  “不行吗。”燕羽衣垂头丧气。
  他们面前是下了大半的棋盘,战况焦灼,皇帝思索片刻,落子后道:“小羽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连矮马都骑不了,但你营里的烈马已成群,听说你前段时间熬鹰,成功了吗。”
  “嗯。”燕羽衣端正坐着,双手平放在腿面,面露笑意:“臣给它起了个名字。”
  皇帝配合道:“朕能听听看吗。”
  燕羽衣心里计算自己下一步该走哪,略沉吟片刻,落子,语气隐约含了几分骄傲道:“青瑕,它在晴天飞起来的时候,羽毛就像闪烁的蓝宝石!”
  那天燕羽衣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如何与鹰对决,忘记了陛下最初的询问,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皇帝每次见他,都会问他有没有想好。
  直至他独自带兵打仗,每年只在述职时才能再与陛下彻夜长谈,其中所论大多军务,再无孩童时那般无拘。
  他也并非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愿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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