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震惊之余,越尔不忘将倒下的人接住。
  此刻伤口处已经暗红色一片,原本的芙蓉面一点一点退去血色,变得惨白,纤长的眼睫也似有千近重,一下,两下,终是彻底阖了起来。
  而在彻底闭眼之前,越尔似乎听见,对方用最后的气力,喃喃说了句:
  “还好。”
  “还好你没事……”
  苏昭云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哭。医官们束手无策,只能连连摇头。
  后来,永安侯走了。
  那是苏昭云第二次,对生命流逝赶到无力。第一次,是看着父母被疫病折磨,撒手人寰。
  他们的身体还是热的,可无论你怎样呼喊,都没了反应。
  像是漂浮的青烟,无论你多么拼命去抓住,都无济于事。
  这样的场面,苏昭云不想再见第三次,于是她选择从医。
  这么多年,越尔已经记不清又多少次,苏昭云背着竹篓回来,一身泥污,裙角也被划破,脸上带着伤痕,却还是笑着给她展示,自己又找到了一株珍贵的药材,如何如何宝贝。
  所以,像李卿卿这般,一言不合就生气,转过身去不理人,甚至把人往外赶的行为,越尔只觉得新奇。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李卿卿推出了门外。
  还挺厉害。
  不过越尔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结束。
  一连好几日,李卿卿都没来教她习字,也不见她,反而跟蓝溪打得火热。
  不知道二人在讨论些什么,只知道每次都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嬉笑声如银铃般,悠悠传进她的耳朵。
  而且好巧不巧,总是在她会路过的地方,但偏偏她一靠近,李卿卿转头就走。
  若是一次两次,越尔还可以理解,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就有些玄妙了。
  渐渐地,越尔察觉到,李卿卿似乎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她与紫莹无话不谈,与苏昭云情同姐妹,又能与蓝溪这般谈笑甚欢。
  就连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为她而建立的高耸入云的城墙,也渐渐消散。
  或许这边是李卿卿的厉害之处。
  她对人好,并不为其他什么,只是因为她对身边每个人都好。
  对,是这样。越尔自越自安慰道,不过一个手绳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就像是她可以问沈蓉讨要香囊,也可以赠与沈蓉手镯,不过礼尚往来,你来我往罢了。
  很明显,李卿卿吃穿用度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做些小玩意来讨自己欢心,也是人之常情。
  就如她现在与蓝溪的相处模式一样。互相利用而已。
  从最开始,她不是就抱着利用的态度靠近自己吗?
  想到这,越尔觉得胸口似有一团云雾,憋得人烦闷,赶又赶不走,吹也吹不散。
  这日,越尔又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待蓝溪进来回话时,嘴角的笑意还残存了几分。
  “少将军,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只是这买主迟迟尚未露面。”
  “知道了,继续盯着。”说完正事,越尔突然抬起眼睫,示意一下窗外:“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我们?蓝溪由于一下,反应过来越尔所指是她跟李卿卿二人。于是实事求是交代:“少将军误会了,您知晓属下平日里并无别的爱好,只喜欢看些画本子。前些日子李姑娘向属下借去几本,我们一起探讨罢了。”
  说完,她又赶忙补了句:“只是探讨书中内容,并未涉及任何军务。请少将军放心。”
  画本子,难怪两个人那样高兴。
  “所以,你们看了什么?”
  “最普通的《木兰记》。只是李姑娘对其中的见解很是新颖,与属下不谋而合。”
  《木兰记》,不是女子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越尔曾有所耳闻。
  蓝溪解释道:“这本《木兰记》出自西街书肆的续本,讲的是木兰在战场上与与将军相助相惜,归来后夫妻和美的故事。”
  越尔浅浅地“哦”了一声。当今这些书肆为了赚钱,养活不少书生执笔续写,有拿真人真事当做背景,但更多的是以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编纂些类似于野史的东西。
  而这些,无非与情爱相关,才能为人津津乐道。毕竟,史书上刚正不阿的历史英雄私下的模样谁能不好奇呢?
  蓝溪继续说:“不过李姑娘想法却很独道。她说木兰已贵为将军,可最后的归宿竟还是落入后宅,与一帮妾室相争,岂不辱了沙场上的英姿与名节?更何况,既然能寻妾室回来,证明那男子对木兰将军也并非真心。”
  “所以你是要给我讲画本子的故事吗?”越尔抬眸,冰冷地扫了蓝溪一眼。
  放在平时,越尔这般看她,蓝溪一定会立刻乖乖闭嘴,可今日她却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
  她嘿嘿一笑,说道:“少将军,李姑娘说,若是她来执笔,便不会如此安排。”
  她压低声音,故作深沉:“木兰将军在征战的过程中,曾于匈奴的囚笼中救下一名与野兽关在一起的少女。后来那位女子替木兰将军挡下致命一击,不治身亡。李姑娘说,在她心里,这位少女才是最喜欢木兰将军的人。”
  越尔执笔的手突然顿住,笔尖上的墨汁滴落,乌黑的痕迹落在白纸的正中间。
  张扬,又浓烈……
  “是……不是。”祝卿安本想应,但转念想,怕师尊觉得她自作主张,又下意识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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