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景裕摩挲着粗糙的珠串,淡淡道:“去看吧,仔细诊诊朕的大伴,你若是敢胡说八道,舌头便留下来给大伴下药。”
徐太医脖子后淌下几滴汗水,低微地道:“是,是,微臣一定尽心诊治蔺大伴。”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蔺南星塌边,道:“蔺公公,劳烦宽衣给老夫看看伤处。”
刚刚苏醒的蔺大伴似乎情绪不高,他沉默地望向景裕,又收回目光,一件件褪下上衣。
如今夏日已至,天气炎热,蔺南星穿得不多,两件衣服一脱,只剩下一条抱腹遮着肚子。
景裕本是笑眼盈盈地在盘手串,渐渐便隐了笑容。
待蔺南星连抱腹也解了以后,徐太医惊道:“这……这般多的伤,老夫便是在武将身上也不曾见过。”
毕竟武将身上伤口虽多,却不会有内廷受刑的痕迹。
饶是太医们见多识广,见此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毕竟伤成这样的人,大多早就死了,哪有机会给大夫看这一身的伤势。
徐太医定了定神,缓了口气,这才仔细端详起了那些伤口,琢磨着道:“伤处皮肉增生,裂口细碎,边缘不平,应当是愈合不顺,反复扯开导致的。”
他捋了捋胡子,问道:“蔺大伴在阴雨天里,是否旧伤会痛痒难当,有时也伴随头痛,疲累,五脏钝痛,四肢冷逆?”
蔺南星淡淡应道:“略有。”
徐太医沉吟一声,道:“应当不只是略有,估计是会痛到难以入眠……还有你这眼底青黑的,通身壮热,是否这几个月来睡眠极少?”
蔺南星道:“一日总有一两个时辰能睡上。”
徐太医又搭上蔺南星的脉,长叹道:“是了,睡眠修养,才是百病的良药,这般少的休息,便是常人也活不了多久,你如今看着康健,全是在耗着底子,焚林而猎……”
蔺南星垂着眼帘沉默不语,像是这番话他早已听无数医者,对他嘱咐过了无数遍一般。
之后徐太医又问了好些问题,蔺南星都避重就轻、不卑不亢地答了。
景裕的眼睛来回扫荡着蔺南星身上的伤疤与脸上的神色。
手上的珠串缓缓地,一颗一颗地拨着。
“哒哒”,“哒哒”。
几轮盘完,徐太医也诊完了蔺南星。
脾性耿直的太医踱步回到天子跟前,恭敬地禀报:“陛下,微臣已有了诊断。微臣认为蔺公公的病症是因为腑脏久虚,日夜操劳,精神困耗导致的旧伤积岁难愈。”
“蔺公公如今五脏六腑虚疲,全靠底子撑着,这才会平日健步如飞,突然之间气血上逆,不省人事。”
徐太医略微沉吟,继续道:“若是治标,如王太医所说,服药几帖,此关便算过了,但之后的生活若是再有波澜,此症定会激发,数年内便成膏肓之疾,药石罔医。”
景裕不紧不慢地拨了下珠串,淡淡问道:“王壁徳,他说的可有夸大或是欺瞒?”
王壁徳体察着圣心,斟酌着慢慢回到:“回陛下……确实如此。”
景裕将手串重重一握,斩钉截铁道:“治,给朕彻彻底底治好他!这些伤口,是蔺南星为我大虞开疆拓土得的,他是朕的大伴,要一辈子追随朕……”
景裕站了起来,眼中寒芒四溢:“若是他活得少了,你们就同他一起死。”
王壁徳深吸一口气,恭敬地道:“……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医治蔺大伴,但……”
景裕眉头紧皱,不耐地道:“说。”
王壁徳生性谨慎,不爱惹上事端,可皇帝已经下了死令,他们太医院若是治不好蔺南星,也得面临怪罪责罚。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蔺大伴庶务繁忙,若他今后还是同现在一般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忙碌,哪怕臣等尽力而为,也只能替蔺大伴延些寿命……”
他见景裕脸色越来越差,说话的声也越来越小,耗子吱一般得轻。
景裕看了王壁徳两眼,冷冷地道:“你们这些太医,连个奴婢的身体都调养不好,还想来医治天潢贵胄?”
他阴森森地看着身前这帮老大夫,一字一顿地警告道:“记住朕的话,蔺南星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王壁徳与其他两位太医立刻跪了下来,请罪道:“陛下息怒。”
景裕闭了闭眼睛,道:“都退下,给大伴抓药去。”
三位太医应声谢恩,逃也似的出了御书房。
景裕心里烦躁,他本来觉得越多人陪着自己,他就越是开心,此刻却只觉得那些宫人们聒噪吵扰。
他屏退了其他内臣,独自走到蔺南星的面前。
蔺大伴已经重新穿上了衣衫,恢复了衣冠济济的模样,将一身的伤痕遮掩得严严实实。
景裕却怎么也忘不了,眼前这个从来不争不抢的奴婢,赤身裸体时显露出的满身疮痍。
蔺南星曾为大虞出生入死。
而大虞的五十万将士,无数边防州郡的安危,如今也全都压在这个奴婢的肩上。
景裕低头看着蔺南星,轻声问他:“蔺南星,你早前就知道你活不久了?”
第60章 休假 蔺南星在回信上敲下印章,像是亲……
蔺南星道:“……是奴婢身子不够强健, 全怪奴婢无用。”
景裕合了合眼睛,颤声道:“你上次,不愿接受朕的赐婚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