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淡淡道:“我此生许是再不会与人耳鬓厮磨了……也不想与其他人谈情说爱。”
蔺南星莫名地心跳了几下, 怔怔地道:“少爷……”
沐九如抬起手来,摸了摸蔺南星急出汗水的额头,轻声低语:“这门亲事我觉得亏欠于你,想来你也觉得亏欠我,我们便不要再觉得互相亏欠了。”
他把蔺南星的脑袋拉下来了点,抚着这人的后颈,柔声道:“莫要害怕了, 南星,再大的事情,就算是死后到了黄泉碧落之间,判官向你问罪,我也陪着你一起,到时候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夫夫一心,万事共担,可好?”
泪珠汇聚在蔺南星眼里,落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抹去,又被沐九如伸手拉开。
属于沐九如的、微凉的素手轻轻颤抖着,从蔺南星高挺的鼻梁,摸到毛茸茸的眼睫,擦去涌出的泪水。
沐九如笑道:“小哭猫。”
蔺南星羞耻极了,眼泪却一串一串,掉的更凶。
蔺南星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遇到了沐九如,他就这么容易激动落泪。
沐九如怜爱地摸着少年郎君的鬓发,脸庞,轻轻地道:“南星,今天少爷许你一桩婚事。”
蔺南星眼神震颤,甚至忘记了呼吸。
沐九如不紧不慢,轻声细语地道:“少爷把沐九如指婚给你,往后你便娶他作为夫郎,你可愿意?”
蔺南星脑子里一阵铺天盖地的轰鸣,他心跳宛若擂鼓,愣愣地道:“少爷,南星……”
沐九如柔柔地望着他,叆叇后的眼眸明灭晃荡。
这是蔺南星敬若神明的主子,也会是他即将过门的夫郎。
蔺南星一点一点地俯下身子,在沐九如的耳畔叩首下去,郑重地道:“谢少爷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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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处京郊农舍之内。
鬓发花白的老人悠悠转醒。
他身上不着一物,苍老的皮肤全部曝露在空气之中,晚风幽幽,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动了动手脚,四肢被牢牢捆缚于刑椅之上,门户大开,如砧板上的鱼肉。
蔺广今早从天牢出发返乡,他被押入囚车之中,由蔺南星送到京郊的地界,再交由下一个内臣接替监管。
路上他和这出息了的义子不咸不淡往来几句,不知何时便失去了意识。
他被绑在这里,何人所为,不言而喻。
蔺南星想做什么,他这亲手教过那人施刑的师父,也再了解不过。
小木屋简陋透风,屋外则满是苍茫风鸣,草木簌簌,毫无人声。
想来在此处闹出再大的动静,便是杀人灭口,也无人会知晓。
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蔺南星步伐款款,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道:“义父。”
蔺广抬头望着,细长的眼睛眯成一线,冷冷笑道:“呸,把咱家偷偷摸摸关到这里,还假惺惺叫什么义父!”
他这些日子在牢里没少被用刑,但都不是什么极刑,毕竟蔺广是跟过两位皇帝的老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牢里的人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过难看。
加之蔺广成了中贵后就活得养尊处优,他如今五十多岁,身子依然很是硬朗,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尖声厉语。
他睁着泛黄的眼睛看向义子,阴阳怪气地道:“咱家这做父亲的再最后提点你一句,莫要以为你如今是中贵便猖狂了,圣上让咱家活着回去养老,咱家要是死在了这里……”他冷哼一声,“今日的咱家,便是明日的你。”
“谢义父提点。”蔺南星慢慢靠近,伸手捋了捋蔺广头上的楝花,平静地道:“我定会让义父活着回乡的,等义父到家之时,蜀地的楝花应当已经谢了。”
虞人爱花,便连囚犯死刑前都能簪上几多小花,装点仪容。
蔺广在囚车里见了家乡常开的苦楝花,便让蔺南星给他摘了一串,白白紫紫地缀在头上。
蔺广感受着义子对他细致的动作,又是冷笑一声,嗤道:“有什么招,使出来吧,少惺惺作态,令人恶心。”
“是。”
蔺南星后退一些,从袖袋里取出一把吹毛断发的短刀,冷静地道:“义父叫沐凤止在冷宫里挨饿了两年,这笔债儿子定是要替主子讨回来的,若是一报还一报,饿上义父两年,耗时太长,儿子恐夜长梦多。”
他起开刀鞘,薄薄的刀身闪着清亮的寒芒,映出蔺南星无悲无喜的面容:“儿子就在此地给义父七百三十刀,割完便放义父继续返乡。”
蔺广并不畏惧,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此刻沦为阶下之囚,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他眯着眼睛道:“好个忠仆,咱家在凤止宅邸前见你时,你还是个软包子的模样,如今欺上瞒下也要替你那成了一把骨头旧主报仇,蔺南星,你该庆幸凤止已死,你的软肋太明显了。”
蔺南星不言不语,一刀切上蔺广的手臂,深可见骨,却血流不多。
蔺广立时闷哼一声。
蔺南星道:“你在沐宅门口就记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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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七年的寒冬。
沐九如奉旨入宫,大红宫轿停于沐宅的门口。
沐家的亲戚与仆役们倾巢而出,在沐宅前欢声笑语,恭贺来去。
锣鼓喧天声中,唯有南星双眼含泪。
他扶着盛装的沐九如进入轿中,撩着轿帘不舍得放下,与主子惜别依依,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