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就是教训。”
  池煜说:“不过不是我给你的。是天命给你的教训。”
  池士擎瞬间就发了狂,一下子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又被狱警上前摁住。
  他像一只临进牢笼还不死心的狮子,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都爆出在皮肤上,一边用力挣脱狱警的禁锢一边怒吼:“你放屁!池煜你这个贱骨头!老子当初就不该养你那么大!我呸!你怎么帮不了?你不是沈桎之捞出来的吗?”
  “你帮不了,沈桎之还帮不了吗?”池士擎冲他吼。
  这件事确实要另说。
  池煜抬眼看了天花板的摄像头,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池士擎看见他的表情变化,竟也冷静下来,慢慢地停下来动作,在原地喘了一会气,忽然笑出了声:“老子就知道你们会有这一天。”
  池煜不明就里,皱着眉同他对视。
  没想到池士擎接下来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平地惊雷。
  他说:“你不知道吧,你高中的时候差点被老子卖出去当上门女婿的了是一笔好买卖,人家是b市新能源的大老板,他老婆是市委的。嚯,一开始讲得明明白白的,过了一周,忽然翻脸不认人。我腆着脸去问。”
  池士擎睨了池煜一眼,牙齿咬的作响:“他们说,被沈桎之这小子截胡了。”
  池煜愣在原地好久,脑子一片空白,嘴上却下意识追问:“什么时候?”
  “我怎么记得请什么时候?有烟吗?”池士擎重新坐了下来,又冷静了,转过头问狱警。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池士擎便显得更烦躁。
  外人看来或许很诡异,但池煜早就习惯了池士擎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对他上一秒还在发癫下一秒又能理智对话的状态并不在意,只是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池士擎可能心里也还想着万一沈桎之肯出手帮忙,思索了片刻,还是透露出了信息:“忘了。大概是你高二前吧,有一次不是出远门吗,去哪里来着......g市?反正就那段时间,你刚刚好也不在家。人女生都去你房间逛过好几次了。”
  说到最后甚至有点得意洋洋,仿佛当初卖儿求权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是土豪起家,很多粗俗直白的东西改不了,比如面对亲近之人时“老子”的口癖,比如暴力暴怒的性格,又比如短浅的观念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凄惨的下场。
  见池煜一脸空白,池士擎微微愣了愣,嗤笑道:“你装什么?你不知道?”
  池煜的手指都发麻了,很轻地动了动,眼睛却呆呆地望着池士擎,好像失去了控制身体和表情的力气。他说,我不知道。
  池士擎露出了有点怪异的表情,他眯着眼,很狐疑,问:“怎么可能?老子以为你们高中又搞到一起的时候关系很好。”
  池煜抬起头:“什么叫‘又’?”
  这下池士擎是有点不可置信了,他上下打量了池煜几次,刚想开口,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他忽然一拍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对!我差点忘了,你脑子摔坏过,不记得了。操啊,那你们高中怎么搞在一起的?”
  “搞”这个词实在含有太暧昧的意思,旁边的狱警频频把目光投向池煜,池煜却不再有空计较这些,他好像一个等待宣判刑罚的罪人,僵硬地坐在这张椅子上,连椅子背都开始硌得后背发痛。
  静了十来秒,池士擎慢慢敛了笑,二郎腿翘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池煜,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不记得了,是吗?”
  池煜听到池士擎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你和沈桎之小时候就玩得挺好,有一小段时间,不长。后来两个人一起偷偷发疯离家出走,我们才把你俩分开的。”
  “没想到现在你们还能重新又搞在一起来。”池士擎挑着眉,冷冷地哼了一声。
  记忆的车流滚滚而来,穿过盛夏又躲进寒冬,可惜蝉鸣会消失,大雪也要融化,池煜一步一步跟着车轱辘的印记跑,再努力也追不上梦里的那份爱。他以为这是一份太遥远的幸福,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就被人反复地赋予过爱意。
  或许不止爱。
  池煜没有办法呼吸,疑心自己有什么天生心脏病之前没被发现,到现在忽然气势汹汹地发作起来,没有办法喘气,也做不到讲话。
  他只是剧烈地、长久地发抖。
  周围的人全都吓一跳,池士擎不吭声了,狱警围上来急切地问是否需要帮助。
  池煜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耳边是尖锐的耳鸣,越发大声,像汹涌的浪潮一样席卷而来,淹没他的口鼻、心肺,以及大脑。
  池煜的心脏剧烈地跳,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脉搏疯了一样发痛,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肉,溅出三尺红血来。不过好在最后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血液没有溅出来,迸发的是他身体的另一种液体。从眼眶里漫出来,连绵不断。
  池煜从来没有理解电影里那些一幕一幕闪过的回忆在现实要怎么呈现,他是典型理科生思维,尊重艺术,却对部分表达形式嗤之以鼻,记忆是有逻辑和时间顺序的,感情是要分先来后到的。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池煜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所有的东西都真的好像电影里上演的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飞快,却漫长。
  尖锐,却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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